“你要拆掉安全屋?”
听完了卡佩妮的想法后,薇拉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看着她,确信她没有说错。
卡佩妮算是把自己收拾干净整洁了,整个人精神面貌看上去好了很多,
“没错。我要拆掉安全屋。”
“理由呢?”
“刚才说过了。安全屋里的符文所蕴含的所有信息,加起来就是黎木。”
“你这么肯定?”薇拉还是觉得她的想法有些过于……天马行空了,“如果不是你说的这样,怎么办?”
“如果不是的话,我就再把安全屋拼起来。”
“能拼得起来吗?”
“能的。这几年里,我把安全屋的符文读了没有一万遍,也有九千遍了。我既然知道怎么拆,就不会笨到不知道怎么装。”
李素有些迟疑,
“会不会太冒险了。如果发生什么意外的话……这个地方,毕竟承载了很多东西。就连现在的裂隙地,都是依靠安全屋的架构存在的。而且……这里……”
她有些话不好说出来。
薇拉是个直肠子,就替她说了,
“我们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这里是我们的家。佩妮,你必须确保,你是在认真思考这件事。否则……”她蹙了蹙眉头,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可否则的。说到底,除了黎木外,你才是这座安全屋的主人。不管做什么,你都有那个资格。你真要这样做,我们肯定也会帮你。但前提是,这不是你脑袋一热冒出来的想法。”
卡佩妮稍稍笑了一下,
“你们这么说,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也没把自己当主人……就是说,黎木为我们……为我付出了一切,舍弃了真实,舍弃了虚假。我没法说他需要我这种矫情的话……只好自私一点地说,我想找到他,为他做点什么。”
薇拉摇头,
“你其实不必这么委婉。黎木为我们付出了一切,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我们绝不会因此而介怀什么。而你说的,要找回黎木,为他做些什么,也是我们每一个人的想法。很多时候,你仔细去想,我们为什么能走到一起,能在此时此刻,面对面坐着……不都是因为黎木吗?他一直强调,没有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全部……是的,这是他性格使然的处事态度。可事实是,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就是他所付出的全部。所以,佩妮,你不用因此给自己任何压力。”
李素认可薇拉的说法,
“是的。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黎先生永远无法回来了,那我们再坐在这座安全屋里,也没有任何意义。我绝不认为我们彼此之间的羁绊,能够超过与黎先生的牵连。现在只过去了几年,一切都还好说。再过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那之后的我们,是怎样的,还会像现在这样关系亲密吗?”
这其实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情感关系会有浪漫理想的时候,但绝不会永远浪漫下去。
“当然,我也并非在说,有了黎先生,我们就会永远亲密。而是说……在我们彼此还很亲密的时候,就不要留下遗憾了。缪缪是遗憾,从灵小姐是遗憾,黎先生也是遗憾。这都是我们要去寻找的。只要我们还有事可做,一切就还有希望。”
“希望!”卡佩妮眼中迸发一些光辉,“是的。我坚信,这座裂隙地,就是希望之地!是让一切都变得与众不同的地方。是我们逃离完美闭环的故事,走向现实,真实存在下去的起点!”
李素笑了起来,
“很高兴看到理想化的你又回来了。”
“什么?”
“没什么。”
薇拉歪着头解释说,
“就是以前的你又回来了。从你来到安全屋那一天起,我们就觉得,你是一个生活在理想之中的人。这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缺点。唯独在你身上,是美好的东西。”
李素耸耸肩,
“我们说了这么多。娜塔莎小姐呢,你的看法是?”
娜塔莎像温室里,一朵独自生长的蔷薇。她很少参与三个年轻姑娘的谈天说地,但往往喜欢在旁边看着她们嬉笑。但她又通常是拿定主意的角色。安全屋里的重要决策,基本都要经过她的考虑。她并非这个地方的主人,但毫无疑问,是这三个年轻姑娘的领导者。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再充当领导者的角色。她看向卡佩妮,
“我相信佩妮。”
她很清楚,现在只有卡佩妮有希望创造奇迹。
卡佩妮深吸一口气,低下头,闭着眼。短暂的时间里,她脑中闪过了很多很多的念头,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在想什么了。但睁开眼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那么现在,让我们奔赴最后的舞台吧。”
……
“那个……”不算少女的少女轻轻出声,然后忽然拔高音调,“请问!”
有人看过来。
她忽然又心虚了,小声问,
“我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她的前方,是一面阴影。在那阴影背后,有一个人。
她知道那个人是谁,是这么久以来,为她赋予“十二月繁梦之神”神格的人。但她又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因为除此之外,不知道其他任何事了。
那个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高是矮,是支配者还是天使,甚至说,是不是人她都不知道。
她也快忘记,自己被带到这里来有多久了。
时间在这里没有意义。在来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一点。这个地方完全独立于外界,从科幻作品的角度看,就是更高维度的世界,能够轻易地进入低纬度世界的任意时间节点。
她不知道自己这么理解对不对,但感受如此,多半大差不差。
并且,刚来的时候,她就发现面前的阴影,以前阴影之后的人了。
起初,她想穿过阴影,去之间那个人。
但不论她做多少努力,都是无意义的。就好像说,不仅时间在这里没有意义,生命,生命的行为,意识,以及意识的变化,在这里都没有意义。只要对方不想见她,那她就永远见不到。
这是何等的能力?
甚至没法用“能力”二字来描述。因为,虚假与真实,在这里并不存在。
她感受不到时间……哪怕从观测角度看她,她在这里待了很多很多年了。但在她的感受里,她才刚来到这里。
这很奇妙,也很让人恐惧。
她问过阴影之后的人很多问题,但从未得到过回应。想来,这次也是一样。
但结果,往往出人意料。
阴影之后,传来了声音,
“不会很久了。”
少女先是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紧接着回过神来,激动地说,
“你终于肯搭理我了!”
阴影开始蠕动,变得像一团被搅动着的奶浆。接着,一只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人的手。
少女稍稍松了口气,起码不是什么怪物。
“抓住我,我带你离开这座监牢。”
“监牢?”少女一边疑惑,一边递出手,“原来我是在监牢里吗?”
手很纤细,不像个男的。当然,说不定是个小骨架的男人。少女还未忙着下判断。
但这份触感……貌似有些熟悉。
少女不敢说自己是什么对宇宙万物的观察都十分细微的人,但她能轻易地记住自己触碰过的每一样东西倒是不假。毕竟,她曾是繁梦之神,是游荡在人们最为纤细的梦中的存在。
“你……我认识你,对吗?”
“也许。”
少女被这只手带着,进入阴影之中。
“很奇妙。”
她的心跳得很快。但她并不紧张,也不害怕。反而有种,期待?
当阴影逐渐变淡,当光开始映入眼帘,当面前牵着自己的手,不只是手后……她的鼻尖开始泛起酸涩。
冲出阴影那一刻,她跌坐在地上,抬着头,望着眼前的背影,嗓子像是被堵住了,很闷,很躁。
直到背影不是背影,彼此直面的时候,
一切才尘埃落定。
“从……灵……”
她叫出这个因为太久没提起过,而显得有些陌生的名字。
黑色的长发,一潭山泉般的气质……
“是……是你吗?”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