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势是一种难以言明却又确实存在的东西，它与心态有关，与精神有关，但更多的，其实是一种自信——源于对自身所做的事情，所达成的成就的自信。

站在高山自然可以俯视山脚的人。

立于上峰也能睥睨四野。

强烈自信带来的精神面貌，有些时候甚至能在对决之中压得对手抬不起头来，未战先怯。

陆离虽然并不缺乏自信，他对于自身所掌握的近乎上帝视角一般的信息情报也很有一种居高临下的自傲，但他明白自身的实力，也明白犬山家家主犬山贺作为明面上蛇岐八家第二强者的力量，他更清楚，屠龙的道路上都是敢于挥刀的愚者，但不能是只会挥刀的蠢货。

所以他这一路行来，其实也是在酝酿自身的气势，他击败了路上每一个拦路者，他没有顺从犬山家主的安排、他靠自身的力量冲入这里。

陆离认为这样就能摆脱犬山家家主的气势，令其产生出乎意料的挫败感，也能积攒起自己的气势。

然而这一刻，在这宽敞的俱乐部内部大厅，在这足有上千平米辽阔、仿佛国家级体育馆一样的风俗业皇帝下榻所在的迷乱灯火间，面对着那个从阶梯之上缓步走下来的老人，陆离知道自己错了。

他的横冲直撞确实给犬山贺带来了一定程度上的出乎意料，但这并未能给这个老人带来一丝一毫的挫败感，他甚至更加昂扬起来，昂然的自信支撑得苍老的身形越发高大。

像是皇帝，也像是冠绝一世的剑圣——

“没有埋伏么？”

陆离纳刀入鞘、将日轮刀收入腰间，平静询问。

“不需要。”犬山贺的脚步终于离开阶梯，踏足平地。

“你还真的将自己当成了皇帝、亦或者剑圣了么？”陆离咧嘴笑了，就如同犬山贺那越发昂扬的精神一般，他也突然变得兴奋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自己在渴望战斗，也或许是因为体内流淌的、好战的龙血在作祟。

但这并非第一次。

他说：“就凭你...一个拉皮条的？”

空气猝然变得沉重，像是有锋芒四射、犬山贺苍老面容抬起，剑眉微抬，看得出他年轻时候定然是一位东方风格的美男子，如今纵使老了也丝毫不差：“看起来，昂热告诉了你很多事情。”

“连他当年是如何折辱我的，你都知道得那么清楚。”犬山贺神色平静地笑，须发抖动，目光却凝聚得只剩一点锋芒。

摇动的和服下是越发提起的木制刀柄，犬山贺并没有杀心，他知道轻重，明白不能让一个卡塞尔执行专员死在自己的手中。

但必要的折辱还是有的，就如同昂热当年对他一样...一样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校长告诉我的事情确实很多。”陆离看着从阶梯上下来的老人一步步靠近：“他说你是一个懦夫，一个拉皮条客的，一个闯入荆棘丛中、却走不出来的小鬼。”

“是啊、我确实是这样。”犬山贺轻轻颔首，不同的人说同样的话也是不同的效果，他对陆离的言语攻击毫无波动可言。

明明是即将对决的双方，交流却友好得仿佛经年未见的忘年之交般。

此刻，彼此相距三十步。

“他对我的折辱，我永生难忘。”

“相信你接下来也会永生难忘吧？”

“如此锋锐的宝剑，折断在这里、未免可惜了。”

彼此相距二十步。

“确实可惜。”陆离深以为然：“毕竟是一把藏了六十二年的古刀。”

“哪怕不锋锐了，也是一把古物不是吗？”

相距十步。

长刀未出，目光相触，虽然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短兵相接，但事实上，这一场对决早已展开，就像是传说中的佐佐木小次郎与宫本武藏之间的战斗一般，地势、时间、言语、心境...种种的一切，也都能成为他们对决的利器。

此刻，距五步——

“校长把你教得很好。”犬山贺赞叹一句：“听说你的言灵也是时间零，跟校长一样。”

三步！

“可惜了！”

‘了’字的余音未落，苍老的身形在瞬间拂动而起，他像是雄狮自睡梦中沉疴而醒，瞬间压低的身形绷紧如弓弦、错开的双腿亦如弓架拉满。

眨眼。

——刀柄已入手心！

旋即浮现的黄金瞳亮得像是平地升起的旭日！

目视！吐纳！鲤口之切！拔付！切下！血振！纳刀！

轰然一声，刀光斩过空气、居合斩瞬息而出，首先被切断的是霓虹闪耀的暧昧灯火，然后是风，是在爆裂声中向着两侧飞速挤压迸溅的狂风怒吼。

最后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