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逸发独自跨了一匹马到县衙里来。
何文荣带着王师爷把他迎到花厅坐下。
何文荣竭力把吴逸发恭维了一番,接看便说道:“兄弟虽然出身寒微,对于尊贤两个字,倒还理得,履新以来,无日不想和仁兄见面,偏是兄弟缘悭,这一向仁兄都不在家。
刚才听说仁兄肯帮忙兄弟办理张家抢案一案,兄弟真是感激不尽。不知道仁兄对于这一案是否胸有成竹?到底应该如何入手?请赐教一二!”
逸发笑道:“治下今天原是投案来的。因为治下在父台眼中已经成了嫌疑犯,所以不得不趋前听审。至于说到帮忙一节,这只看父台能否谅解逸发而信任逸发了!”
文荣欠身笑道:“这是哪里话,兄弟还该请仁兄多多原谅才是!不过早上派王师爷造府领教,那原是公事上必然的手续,兄弟并没有半点不好的意思,务请仁兄不要见怪!”
王师爷笑道:“吴爷是豪爽的人,这些话彼此都不必说了,倒是商量一下正经的事情罢!”
逸发看何文荣,滚圆的一张脸,堆满笑容,轻装缓带,并不托大,心里已有几分的欢喜了!
听了王师爷的话,便道:“父台大人,也认得赵云起兄弟两人么?”
何文荣他一丝不露惊惶的颜色,率尔笑道:“都认得,彼此很有一点交情,不过他们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员,而且世受国恩,想来该不至干出犯法的勾当。不过兄弟到任日子无多,也许还弄不清他们的底细。
可只是云起喜欢和些武朋友要好,人多品杂,不敢说里面全是好人,所以我听了王师爷所说仁兄的主见,兄弟倒也有一番揣度。兄弟虽然位卑职小,但是地方官,绝不能畏惧权贵,不恤民情。
兄弟一榜成名,不敢说廉洁自矢,对于清的一字,听了倒还勉强巴结得到。这一案关系至大,兄弟断不肯马虎了事。
如果真的是赵府门客干的,兄弟怎样都要捋一捋虎须的,说不得参了官,也博个声名!现在别的话不用多说,总而言之,惟有仰仗仁兄多多帮忙,兄弟就感激不尽了。”
这一篇语,先头还是舒徐地说着,后来却是愈说愈快,一派正气,溢于言表。
逸发听了不由不相信他是个好人,他忽然站起身笑道:“闻名不如见面,父台不愧是一个清官,我吴逸发一定要出一分力帮帮忙了!”
王师爷笑道:“一见如故,真是难得的很。县尊备有一杯水酒,一定请吴爷留驾赏脸多玩一会儿,我们再详细讨论一番怎样办案,明天便可以下手了。
这案情是愈快会好,我们给他一个迅雷不及掩耳,抓住一两个人,定了案!一切就无所顾虑了。”
何文荣笑道:“王师爷说得对,事不宜迟,越快越妙。现在,我们且先喝两杯,再从长计议。”
说着,回头喊一声:“来人!”
一个青衣小帽的仆人,掀开门帘进来,向何文荣打个苏儿,垂手退在一旁,听候他的吩附。
何文荣抖手说句:“开席!”
青衣仆人回了一声“是”,便扭转身出去了。
王师爷离座,对逸发笑笑说:“县尊是一个酒将,但是好酒而并不糊涂。就是兄弟也勉强能喝几杯,等会儿倒要领教吴爷的海量。”说着,抚掌奸笑。
逸发毫无戒心,笑道:“喝酒,我倒是真能喝。师爷如果只是几杯的量,那真不是我的敌手呢。”
何文荣听了,笑得更是阴沉。
刚才那个仆人,又匆匆走了进来,回话说:“老爷,酒已备妥,请老爷过去坐席。”
何文荣站起向逸发拱手,说:“仁兄请,兄弟带路……”
逸发也拱拱手,笑道:“父台客气,请。”
何文荣一直到了空旷的大堂。
逸发心中感到好笑,心想:排酒排到大堂,这官儿也就糊涂得可想而知了。
他跟着入座,何文荣已先就了主座落座,王师爷打横相陪,脸上堆满笑容。
桌上没有菜,却有三大杯酒。
逸发忽然心里一动,睁着虎目盯着酒杯。
三杯酒,分别放在三人面前。他盯着自己面前的一杯,目光扫过杯内酒的颜色,和酒杯的色彩。
何文荣十分机警,马上将自已面前的一杯酒,拈起调换逸发面前的一杯。
就这拈杯调换的关头,何文荣的手指,在放下酒杯的片刻间,移过杯口。
黄昏时光,房中昏暗,谁也没留意何文荣的指甲里,洒出一些很难看得清楚的粉末。
粉末酒落杯中,立即溶化在酒里。
逸发虽然动疑,留了心,可只是没能发觉何文荣指甲内有鬼。
何文荣调换了逸发的一杯,笑道:“你怕我占了便宜吗?其实这酒杯虽然色彩不同,但容量倒是一样的。”
边说,边举起杯儿,一仰脸将酒喝尽,对逸发一照杯,又笑着道:“敬你一杯,菜马上进。”
逸发被何文荣这一番做作,反而觉得自己多疑,不再疑心酒里有什么毛病。
王师爷也乘机举杯,一饮而尽,照杯说道:“吴爷,县尊是诚意的,我这里也先干为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