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蒋超来到陈家沟,住进一家小店。是极平常的一座小店。蒋超想着,不过住一两晚上,倒不管什么店大店小,见了陈老师,自然献贽拜师,就可以住在老师家里了。由店家招待着,找到一间稍微乾净的屋子歇了。到晚间,就向店伙仔细打听这太极陈的情形。只是传说互异,跟那年师傅,及那穆方所说的并不一样。
蒋超东扯西扯的问了一阵,心里半信不信,遂早早安歇。第二日一早起来,梳洗完了,问明了太极陈的住处,遂把所备的四色礼物带着,径投陈宅而来。
顺着大街往南,走出不远,果然见这条街非常繁盛。往来的行人见蒋超这种形色,多有回头注视的。因这陈家沟虽是大镇,却非交通要道,轻易见不着外县人的。走到街南头,路东一道横街;进横街不远,坐北朝南有座虎座子门楼。虽是乡下房子,可是盖得非常讲究。蒋超来到门首,只见过道内,有一两个长工,正在那里交谈,蒋超觉得这房子跟店家所说陈宅座落格局一样,遂走上台阶,向过道里的长工们道声辛苦,请问:“这里可是陈宅?”
一个年约五十多岁的长工,站起来答话:“不错,这是陈宅,你找谁?”
蒋超道:“我姓蒋名超,直隶广平府人,特来拜望陈老师傅的。陈老师傅在家么?”一面说着把所带的礼物放下,从怀中掏出一张名帖,拱了拱手,递给长工。
那长工把名帖接过去,看了看,一字不识,向蒋超说道:“老当家的在家呢。”
一个年轻的长工在旁冷笑道:“老黄,你又……你问明白了么?”
蒋超忙抢着说道:“大哥,费心回一声吧。”
长工老黄捏着那张名帖,走了进去。等了半晌,老黄红头胀脸的从里面走出来,手里仍然拿着那张红帖,来到蒋超面前,丧声丧气的说:“我们老当家的出去了,还你帖子吧。”
蒋超一怔,忙拱手问:“老师父什么时候出去了?”
老黄道:“谁知道,他走也不告诉我,我哪知道啊!”
蒋超说:“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回来?”
长工把帖子塞给蒋超:“不知道不知道,你有什么事情,你留下话吧。”说着一屁股坐在长凳上,拿起旱烟袋来,装烟叶,打火镰,点火绒,噘着嘴吸起烟来。
蒋超揣情辨相,十分惆怅。只是人家既说没在家,只好再来,遂陪着笑脸道:“倒没有要紧的事,我是慕陈老师的名特来拜望。劳你驾,把名帖给拿进去。这里有我们家乡几样土产,是孝敬陈老师傅的,也劳驾给拿进去吧!我明天再来。”
那长工老黄翻了翻眼说道:“你这位大爷,怎么这么麻烦!不是告诉你了,没在家,谁敢替他作主!你趁早把礼物拿回去,我们主家又不认识你!”
这一番话把蒋超说得满脸通红,不由面色一怔,说道:“不收礼也不要紧呀!”
那个年轻的长工忙过来解说:“你老别过意,我告诉你老,我们老当家的脾气很严,我们做错了一点事,毫不容情。听你老的意思,好像与我们老当家的不很熟识,这礼物你拿回去,等着你见了我们当家的,你当面送给他。我们一个做活的,那敢替主家收礼呢?”
蒋超一想,也是实情,这礼物只好明天再说了,举着名帖,复对长工说道:“在下这张名帖,还求你费心!”
长工将手一摆:“这名帖也请你明天再递好了。你老别见怪!”
蒋超只好回转店房,心想:“难道这么不凑巧?他一定是不见吧!但是他就是拒收门徒,他还没见我,怎知我的来意呢?”无精打采,在店房中闷坐了一会,便想叫店伙来,再打听打听这个陈永平的为人。偏偏店里很忙,店伙没功夫跟他谈。直到午饭后,蒋超才叫来一个店伙,说到这登门访师,陈永平人未在家,礼物没收的话。
店伙道:“这位陈老师父可不太容易投拜。我们这一带的人差不多全好练两下子,只因当初匪氛闹得很凶,各村镇都有乡防,哪个村镇都有几处把式场子。自从这位陈老师傅出了二十多年门,回来之后,一传出这种太极拳的武术来,谁也不敢再这里铺场子了,全想着跟他老人家学一两手。只是谁一找他,谁就碰钉子。两个字的评语,就是‘不教’。从前也有那看着不忿的人,就拿武术来登门拜访,只是一动手,没有一个讨得了好去的。人家骄傲,真有骄傲的本领呢!后来渐渐没有人敢找他来的了。可是我们这陈家沟,从此以后,也就没有出过一回盗案,连邻近几十个村庄也匪氛全消,这足见人家的威望了。这一班闯江湖吃横梁子的朋友,固然全不敢招惹他;可是练武的同道,也都不愿意交往他,他就是这么乖僻!”
蒋超道:“这么说,难道他一个徒弟也不教吗?”
店伙道:“那也不然,徒弟倒也有,据说全是师访徒。他看准了谁顺眼,他就收谁;你要想找他,那可准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