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超摔得身上有土,不便再往陈宅去了,老着面皮,钻出人圈,走回街来。找到那个土布摊,把自已寄存在那里的礼物拿来。一回头,看见那个卖磁器的老人,他倒没事人似的,正在那里,挑拣那些踩坏了的破磁器,把那不很碎的另放在一处,还打算粘上自用。一眼看见蒋超,忙站起来申谢道:“客人,我谢谢你老,让你受累了。”
蒋超满面通红地说道:“唉,别提了!”从身上取出一串钱来说道:“踩破的盆碗,不管值多少银,我赔你一串钱吧。”
那老人连连推辞:“不用了,不用了,那个蛮种赔了我钱了,这不是两串钱么。我谢谢你老,若不是你老一出头,这小子打了人一走,一准不赔呢。”
这却又出乎蒋超意料之外。这真是自己多管闲事了。人家还是赔钱,并不是蛮不讲理。这一场抱不平打的太无昧了,街头上人都侧目偷看自己,窃窃的指点议论。本想争一口气,偏偏自己的本领如此的泄气。其实他的功夫并不是不如方子涛,只是不太清楚他的拳路。而他又没想用他的真招。怕在这拜师地把人打坏了,惹出麻烦。所以才被对方打倒。他要卖力使出真招,方子涛还不是他的对手。他在众人面前让方子涛打倒,总还是有些丢面子。蒋超只得提了礼物,低着头,紧忙走回店房。
却才一进店,那店伙看见了礼物,劈头一句便问:“怎么样了,又没见着么?”
蒋超看了店伙一眼。进了房,把礼物往桌上一放,说:“泡一壶茶来搁着,我头晕,得歇一会子!”一头躺在床上,不再搭理那店伙。店伙不再多嘴,赶紧泡了茶来,出去张罗别的客人去了。
蒋超这时候沮丧到极处,也后悔到了极处了。心想:“怎么这么巧,抱打不平,多管闲事,这就不应该。不意偏偏遇上太极陈的弟子!我大远的跑来,想投到人家的门下,竟先跟未来的师兄动起手来,这不是自己给自己堵塞门路么!
我才到陈家沟,就有这场事非,知道当时实情的,原谅我是打抱不平,可是人家要往不好处批评,定说我不安分,恃勇逞强,是个好惹是非的年轻人。那一来,陈老师焉能再收我这徒弟。蒋超愧悔万状,茶饭懒用,自己竟拿不定主意,陈老师那里还去得去不得?直到晚间,反复筹思。方才决定,还是硬着头皮去一趟:倘若遇见那个姓方的青年,我就向他陪礼,我入门以后总是师弟,难道他因这点小节,就不能容人,阻碍我献贽投师么?蒋超一会儿懊悔,一会儿自解,这一夜竟没好好睡觉。
早晨起来,又踌躇了半晌,方才强打精神,穿戴齐整了,提了礼物,再次投奔太极陈的府上而来。
今天已过了集场,街上清静多了。沿街往南,顺脚走熟路。转瞬来到太极陈宅的门首。刚一走上台阶,就见上次给自己递帖传话的那个长工老黄,正在擎着旱烟袋,吸着烟,跟伙伴说话,蒋超含笑点头,向老黄打了招呼,把礼物放在过道里凳子上。
老黄道:“蒋爷,你来得很早,你想见我的主人么?他出去了,你最好明天来吧。”
蒋超一听,不禁十分难过,没容自己开口,就迎头挨了这么一杠子顶门闩,看来这分明是不见我了!强将不快按下去,和声悦色的向老黄说道:“黄大哥,我的来意也跟你说过了,我是诚意来拜谒陈老师傅的,不论如何,我得见他老人家一面,就是他老人家不收留我,也没有什么要紧。可我既大远的来了,我怎好就这么回去?就是今天不见我,我等上三月五月。也非见着陈老师不可。黄大哥,你老给费心再回一声吧!”
老黄把烟袋磕了磕,向蒋超道:“蒋爷,我告诉你老实话吧,你就是见了他,他未必能收留你作徒弟,我们老当家的脾气太有点不随俗了。在以前像你这么来的,很有几位,个个全碰了钉子回去。依我劝,你何必非见他不可呢?”
蒋超道:“我要不是立了决心,也不出这么远的门投奔了来。不怕他老人家不收徒弟,让我听他老人家亲口吩咐了,我也就死心塌地的另访名师、重投门户,何至于连见也不见我一面呢?”
老黄道:“这倒不是,今早倒真是出去了。”
蒋超沉吟一回道:“我跟你打听一件事,陈老师门下可有一位姓方的弟子么?”
老黄翻了翻眼皮道:“有一位姓方的。你问他做什么?”
蒋超道:“我么,有一点事,我打算先见见他。黄大哥,你受趟累,请他出来,行么?”
老黄摇摇头:“蒋爷,你跟他早先认识么?”
蒋超道:“不,我是来到这里,才见过他。”
老黄道:“他不常来,现在没在这里。有什么事留下话,他来时,我让他到店里找你去。”
蒋超低头寻思着,向老黄道:“我就托付大哥你吧。只因我昨天往这里来时,无意中竟跟这位方师兄拌了几句嘴,我得罪了他,当时我实不知他就是陈老师的高徒。事后有人告诉了我,我很懊悔,我既打算拜投在陈老师门下,反倒先得罪了他老人家的弟子,我这不是自己给自己堵上门路了?可是不知者不怪罪,我打算见见这位方师兄,赔赔不是,化除前嫌,免得被陈老师知道了,怪不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