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不远,隐约间他听到有一种似乎是牲畜的呼吸声和嚼啮声。他两眼顿时一亮,啊哟哟,莫不是他们藏匿在这里?他急冲冲三步跨两步地寻声而去。咦!怎么这种越来越清晰的声响,竟然从自己家附近传出来呢?这下他倒有点儿犹豫了。他停下来又静听了一会儿,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再挪步向前走去,定睛一看,不由得把这位艺高胆大的小勇士吓得蹬蹬蹬倒退了数步,原来那头失踪的梅花马,正拴在他门前的小树上,它历尽了惊险,如今正悠闲地摆动着尾巴,在啃嚼着堆放在它面前的干草,它似乎再也不用担心还会有什么惊心动魄的厮杀和雄关险道要它去闯了,神态显得异常安详。
和梅花马的散荡神情正好相反的,是那位刚才还抖尽威凤的小勇士,他紧张地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把长鞭又从身上解了下来,那间朝夕侧身的小屋,一下子变得陌生可怖,成了使他再也不敢随意趋步的令人迷离扑朔的龙潭虎穴。在他离家时,天未黑透,屋内尚未掌灯,现在牖户里透出了淡淡的灯光,半晌,他不禁“噗哧”地笑出了声儿来,他笑自己是“聪明一世,懵懂一时”,按他的境遇有什么可值得担心的?按他的功夫,有什么可害怕的呢?俗话说:“平生不作亏心事,夜半敲门不吃惊”,眼前果然出现了一些怪异的现象,也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去探个究竟明白,弄个水落石出,才是道理。
想到这里,他精神陡增,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斜侧着身子,轻轻地把门一推,门被推开了,他目光一扫,室内阒无人影,只有灶膛里尚未燃尽的木柴在毕毕剥剥地跳着火花,他砍来当桌子使用的大树桩上放着一盏小油灯,灯光所罩处,在那虎皮靠榻上躺着一个人,从门外那头梅花马去推测,不用靠近细看,躺着的人准是那位受了伤的姑娘,但见她身上覆盖着他用兽皮拼成的皮毯子。
他蹑脚禁声地走近靠榻,见那姑娘仍闭目沉睡,一点儿没有感觉到室内进来了人,他也没去惊动她,轻轻地移动毛毯,仔细地察看姑娘的伤势,他发现姑娘的伤处在肩上,但伤口已经包扎好了,那惨白的脸色在渐惭恢复红润,但神色仍是那么紧张,肌肉绷紧,嘴角下抿,也许在睡梦里她还在和对手作殊死的搏斗吧?他在榻前退了回来,见桌上放着一只空木碗,拿起来一闻,还有一股药物的余香,是谁给姑娘灌过药物了?
他又在碗边上发现了一颗带血的铁蒺藜,是从姑娘身上取出来的吧?是谁有这种高超的手段呢?他心里忐忑着,叹服着,究竟又是谁如此大马金刀,驾轻就熟地把伤残的人弄进他这小屋里来的呢?他呆立了好一会儿,才卸下了铁胎弓,身上稍作一番检点,然后搬过一个木墩子在榻前坐了下来。
室内静得出奇,姑娘的沉睡声伴着灯花的闪跳声清晰可闻,半晌,榻上的姑娘猛地翻了个身,嘴里竟发出咬牙切齿的恶语詈骂:“好不要脸的狗恶徒,你们是一窝没心肝的马蜂,你们涌来吧!呸,全上来呀!你家姑奶奶决不会皱一皱眉!”
姑娘嚷罢,居然从榻上一跃而起,小勇士赶忙趋上前去,按住她的身子,轻声地呼唤着:“姑娘,你醒醒!你醒醒!”
吕青青睁开了双目,眸子熠熠转动,咦!奇了,这里是什么所在呀?眼前没有了刀光剑影!竟是如此宁静,她又诧异地看到,身前站着一个剑眉虎目但又是和颜悦色的小伙子。但吕青青仍话带敌意地喝问:“呔,你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被你弄到这儿来的?说!快说!快说呀!”
小勇士后退了一步说:“你放心吧,姑娘!那追赶你的几个强徒己经被我杀退,你已经脱离了险境,快躺下,你应该安心地养伤才是。”
“啊!”吕青青神思恍惚地应了一声,在她陷入昏迷前的一幅幅情景,此时依稀在脑海浮现是的,她中了暗器,她在勉强地拼死格斗,她肩头的创痛加剧,鲜血不住地流淌,后来,是罗兄促使梅花马临危之际驮着她闯出了重围,她伏在驴背上无法控制地任其驰骋,是的,后面有人在紧紧地追赶,这些人…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意识中断了,好像坠入了冥冥之中,留下的是一大截空白,现在,看这儿虽是蓬门荜户,却明净得一尘不染,粗木支撑的靠榻柔软又暖和,浑身的痛楚渐渐消失,肩头的伤口也己经包扎。不错,吕青青意识到,她自身已是脱险了,得救了,那么是谁救了她的呢?不问可知,就是榻前这位英武的少年了。
吕青青是个深知礼义的人,她连忙挣起身子跳下榻,对着那少年深施个万福说:“原来是救命恩人,请上,受小女子一拜!”
这个突兀的举动,倒把这位刚毅豪放的小勇士弄得局促不安,手脚无措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男女有别”的礼教使他不能伸手去接扶,何况他深知在这救姑娘的过程中,还存在着一位比他不知要强上多少倍的高手哩!他窘困得脸都涨红了,忙不迭地从木墩上跳起来,闪身避在一旁说:“嗳呀,快别,别这样,大姐请起,请起呀!你这样可真个难为死我啦!…”
吕青青还是执意端正地拜了三拜,然后两人仍一个躺回靠榻,一个坐回木墩。到底是豪杰之士,就是一男一女相处于斗室,也不会像常人似地忸怩作态,借着如豆的灯光,吕青青对室内四周浏览了一会儿,然后启唇动问:“这里就你……噢,能请教恩公的尊姓大名吗?”
“不敢、不敢。请大姐再不要‘恩公恩公’的了,在下姓‘纪’,单名一个‘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