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乔承铭那种漂亮的剑眉星目,白峻宁有一双很标志的丹凤眼,就算平时没有笑,看起来也是似笑非笑的样子。
他看着她看着自己呆滞的眼神,也僵在原地愣了一下。
外面的阳光很好,一阵风吹过,白色墙壁上竹子的影子轻轻吹动,时光仿佛有一秒钟的凝固撄。
白峻宁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哭了?”
她刚醒来的时候眼睛干疼,再加上一醒来就看见男人疲惫不堪、守着自己的模样,眼泪不可遏制的流了一滴出来,消失在鬓角偿。
“不能哭,不能有很大情绪波动。”
他理智的分析着,看不出他因为她醒来的这件事,高兴还是不高兴,那种态度甚至有点冷漠,
这种冷漠直接让她想起来她当时在大溪地看到的她和冯媛之间的婚约。
婚期就定在今年冬天。
她看看窗外飘零的差不多的银杏叶,再次闭上了眼,
原来快了呵……
“以后你不许再插手风晴子的事,我会寸步不离看着你。”
白峻宁说着,微微蹙眉,看着她瘦得几乎要凹下去得眼窝,和依然漂亮得可以当作整容标本得眼睛,认真而严肃得说了下去,
“暂时领不了证,但我能在后年春天之前全部办好,”
他说着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说出千金一诺的三个字,
“相信我。”
苏暖玉眼睛突然就模糊了。
但是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对着他哭,其实当她知道,白峻宁背着她查风晴子的时候,她就已经下定决心了,
她可以为了他抛弃生她养她的爸爸,她对他这个男人掏心掏肺,一无所求,而他却对她,保留了一个又一个的秘密。
她不是求一个公平,她只是想要对等。
她给天佑交代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如果她真的死了,让天佑转告他,她要跟他分手,
她是一个人去的那个世界,然后再把她葬进家族陵园。
白峻宁不知道这些,但他也能隐隐察觉到女人对他的冷淡,
尤其是这种明明要哭却在他面前不屑流泪的隐忍,就更加让他烦躁,
“别忍了,又不是没见过你哭,这里没外人。”
苏暖玉仍然表情僵硬。
“苏暖玉,你别这样。”
“……”
“我他妈说了你别这样!”
男人终于忍无可忍,有些气急败坏的转过身去,用力扫砸了桌子上名贵的花瓶。
剧烈的破碎声在寂静的氛围里显得特别刺耳,可病床上的女人仍旧一动不动,任凭嘴唇咬出血,眼睛也死死盯住天花板,
“暖玉。”
不知道来回做了多少深呼吸,才把那股强烈的情绪压了下去,
“到今天,你还是要拒绝我是吗。”
他不要求她为他放弃什么,
他只想让她好好跟他在一起,然后幸福。
可她总是觉得自己在做选择——在亲情和爱情之间痛苦的选择,然后又屡次让他成为,那个被放弃的选项,
而她自己又放弃不彻底,总是又回来找他。
“米灼年用了八年放下心病接受了乔承铭,你要多久,嗯?十八年已经不止了,二十八年,还是要我一辈子都死在你手里。”
从一个骄傲狂妄的男人的嘴里,说出了一个“死”字,苏暖玉就觉得心里特别难过。
男人说完就走了,从始至终都背对着她,
她不知道白峻宁最后有没有流眼泪,她只知道自己的眼睛彻底被眼泪模糊了,只能看到天花板上接近死亡一样的白色。
………………
苏暖玉醒来,白峻宁也是这些天第一次离开西郊别墅。
去的又是酒吧这种地方,他不会去流潋这种闹哄哄的轰趴,而是雅致有格调的静吧,
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酒,不知道喝了多少,最后能打出去的只有一个号码。
茗丞别墅,
乔承铭和米灼年刚洗完澡上床,就接到了男人带着酒气的电话,
“在干什么?”
乔承铭拿着手机,看了一眼身下头发散开了的女人,若有若无的笑,“老婆。”
白峻宁,“……你在跟我炫耀?”
米灼年听出来打电话的人是白峻宁,略有一些不愉快,气鼓鼓的用手指头去戳乔承铭的胸膛。
乔承铭一把把她手指握住,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你有什么事?”
“心情不好。”
“她醒了,你倒是心情不好……”
乔承铭还在说,突然嘴巴就被封住了,最后一个音节变得有些模糊。
米灼年白天去看过苏暖玉,暖玉看起来心情不好,所以到现在她对白峻宁还是有点小埋怨,现在就更不会让他舒舒服服的打电话。
“我跟她求婚,她拒绝。”白峻宁言简意赅。
米灼年一会亲亲他脖子,一会亲亲他嘴巴,乔承铭被她弄得说不出话,他很想被她的小脑袋按回去,但她八百年不主动一次,他还是把手收了回来,
大概是感觉到电话那头气氛不对,白峻宁声色沉了沉,
“米灼年,能不能让我跟他好好说几句话?”
米灼年一下把手机从男人手里拿过来,“不能,大晚上的不要打扰人家,拜拜。”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乔承铭看她抢着挂断电话,一字一顿的从喉咙深处溢出几个字,“米灼年。”
“我要去洗手间……啊!”
逃跑一半被抓回来,米灼年半个身子都悬在床沿外边,一边笑一遍喊,
“喂,你干什么啊,不就是挂你兄弟一个电话……打人了!打人了!乔先生要打人了啊!”
楼下的佣人们,隐隐听见楼上卧室里传出来的动静,纷纷都汗了一把。
“米灼年。”男人把她按在床上,危险的眯眼。
“救命啊……”
米灼年怕痒,被他这么一弄,就咯咯的笑,
吻落下的时候,她半个身子还是挂在外面,乔承铭把她快要拖到地上的头发撩了起来,细细密密的亲着她的鼻子,下巴,还有脖子,一路向下……
米灼年很快就人仰马翻。
……
酒吧,
白峻宁保留着清醒,刚准备埋单离开,侧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军长,苏大小姐不见了。”
话音一落,男人几乎要把手机捏得变形,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说什么?”
“刚才看护说……苏大小姐不在房间里,别墅和别墅周围都没有,录像里也查不到。”
白峻宁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下颌弧线也紧紧绷着,
“你现在就是来告诉我,你们一群人加起来都找不到一个受了重伤的女人?”
“军长……”
嘟嘟嘟。
白峻宁直接挂了电话,也没管酒驾非酒驾,直接提车引擎咆哮开了出去。
帝都的夜晚五光十色,他不知道她会去哪里,就这么维持着七十迈的车速,一条一条街的找。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这么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了。
不知不觉开到了近郊的地方,人烟稀少,光线也很暗,白峻宁打开远光,
大概是拐弯的时候,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
男人第一反应就是她来的电话,所以第一时间就去拿,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前方一片黑暗突然窜出来一辆大卡车,白峻宁拿着手机,酒精的作用让他反应有些迟钝,其实也就是一秒钟的时间,黑色的轿跑就被撞出去十米多远。
事故发生的时候周围荒无人烟,跑车几乎是翻了一个面,底盘上冒着烟。
卡车车主吓了一跳,立马匆匆忙忙跑了下来,
男人从高车里走出来,洁白的衣服上沾满了血,脸上也都是血,虽然他还撑着身体走着路,但一看就能看出身体受了极大的创伤,肋骨估计都断了好几根。
“你,你没事吧,我给你打120吧……”卡车主慌得很。
“不用。”白峻宁手里还握着一个碎了屏幕的手机,眼神很冷。
“真的不用吗,我看你受伤很……啊!”
一声尖叫,白峻宁还没有走出几步,突然整个人都倒了下去,
猩红的血液缓缓流出,汇成一个小血泊。
………………
苏暖玉离开别墅后直接去的上海,没有人查到她在哪里。
人到上海,接她的肯定是韩千凌。住宿安排在黄浦江边上最奢丽的酒店,吃穿出行当然也是极好的,她这次来上海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参加一个珠宝设计元年展。
展览邀请了世界各地的名流,还有大师,为期大概一礼拜。
苏暖玉直接以MissSue的身份参加,靓丽的外形,再加上超前的设计,几天下来她收到的名片数不胜数。
半天展览结束后,韩千凌邀请她在上海的顶层空中餐厅吃饭。
苏暖玉还穿着深紫色的礼服,精巧的耳垂上挂着两枚珍珠耳环,整个人的色调比当年初见时都要沉稳很多。
她对面的男人同样也是西装革履,两个人看起来竟也有几分登对。
韩千凌率先开了口,拿起酒杯,
“前段时间我没有你的消息,我以为,你故意躲我。”
苏暖玉看着他愈发老练起来的举动,同样也拿起了酒杯,“前段时间我受伤了。”
“什么?”
“被人捅了三刀,封闭消息,你查不到很正常,”苏暖玉放下酒杯,开始切牛排,“毕竟咱俩认识好多年了,跟你我没什么可隐瞒的。”
“那你现在好了吗?”
“还有点痛,不过也没什么……”
苏暖玉说着,突然就听到了餐厅一角新闻播报的声音,
“近日,北京市发生了一起豪车与卡车相撞的事故,肇事者为京畿某一高府官员,疑涉通话外加酒驾,现已被停职处理……本台将继续为您报道。”
苏暖玉抬着头,愣愣的看着屏幕里熟悉的车型和车号,手里的动作好像不受控制般,停在空气中。
“怎么了?”韩千凌问。
“没……什么。”苏暖玉重新低下头。
世界那么大,北京富二代那么多,同款的车也数不胜数,她又瞎操心干什么呢?
中年的男人很儒雅,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温柔的说,
“那就多吃点,我看你最近瘦了很多,再瘦不好看了。”
“嗯。”
一顿饭吃得平静又祥和,韩千凌几乎没吃什么,他坐在她对面,就像欣赏一幅画一样欣赏着她吃东西、切牛排。
晚餐结束后,刚好是整座城市夜景最美的时刻。
不用韩千凌邀请,苏暖玉也想在这么美的夜景下逛逛,
两个人似乎都厌倦了浮夸的酒宴觥筹,就这样肩并肩走在外滩夜风习习的江边上,
他们都很久没有这样放慢节奏,单纯的漫步散步了,微凉的江风吹拂着苏暖玉的面庞,她整个人的神经也一点一点松懈下来,
“以前有人告诉过我,你这个年纪还没有娶老婆,生孩子,肯定不正常。”苏暖玉说。
韩千凌闻言,笑了笑,“你也这么认为吗?”
“我这个人从来不从别人的嘴里去了解另一个人。”
“是个不错的品质,不过,”韩千凌停下步子,看着她,笃定道,“也是个容易让自己吃亏的习惯。”
“是啊,”苏暖玉摊了摊放在栏杆上的手,“很多人都说我这个人性格很好,敢爱敢恨,敢做敢当,是个难得耿直的女孩,不过只有我身边的人告诉我,越是这样耿直,越容易让自己吃亏。”
她爸爸说过,米灼年也说过,现在就连韩千凌都这么说。
“因为只有你身边的人是真的心疼你。”
“是的啊。”
苏暖玉笑了笑,又道,“可是,离我最近最近的那个人,却不这么说呢。”
离她最近,最无微不至的人,当然是白峻宁了。
他从来没有告诉她,要学会虚与委蛇,要学会屈意奉承,才能在这个社会中保护好自己。
“他以前总是跟我说,就希望我无法无天倒没人敢伤害我。”
苏暖玉笑了笑,把头发别到耳后,“所以有时候我时常在想,究竟怎么做才是对,怎么做才是错。”
韩千凌看着她,道,“感情里没有对错,只有愿不愿意付出。”
“是的呀,你也知道,从小围在我身边的男孩子很多很多,虽然白峻宁他赶走不少,但还是有很多……GK知道吧,他们家的二公子之前跟我说过一句话,说我从小没有接触的异性只有白峻宁一个人,这对我很不公平,”
“我倒是觉得公不公平不重要,我只是想,如果我没有阅尽千帆,我又怎么知道谁最适合我呢?”
“就像你,你之所以会觉得我合适,大概就是因为之前见过太多的女人,都不适合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