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知道父亲和娘亲没有禁止人谈论,当然,想禁也禁不住,除非这事已经过去几百年,真相模糊了。
我听的最多的一个词就是“忍辱负重”,而忍辱负重后边必跟着造反,听多了我都快信了。
用我天才的脑子想想,一个军功赫赫,手握重兵的男人,任劳任怨地给人当牛使,儿子还不跟自己姓,自家绝了后不说,绿帽子都快顶上天了,图什么呢?
要是不图皇位,那肯定非傻即痴。
而我爹武能治军,文能治国,显然不是个痴傻的,所以造反是板上钉钉喽?
我爹造不造反对我没影响,不管是盛唯还是薛唯,我爹就我一个儿子,除非他从外边弄出个私生子来。
但重要的不是这个,重要的是在知道我爹要造反的时候,我突然就想起娘亲的好了。
娘亲玩归玩,可我仔细想想,我每回生病,娘亲都是在的。
那双平日筷子都很少碰的手,会屈尊给我剥坚果,喂我喝药。
我要是撒撒娇,娘亲虽然会坏心眼地逗弄我,但都是应的,连陪我睡都应了呢。
至于为什么我的印象那么淡?那必不是我记性差,万恶的源头都是我那个招人恨的爹!
要不是我仔细回想,我都想不起来我那个看着温良的爹会那么恶劣!
娘亲给我剥的坚果,我当然是当成宝贝,所以等我眼巴巴地吃了三五颗之后,都进了我爹的肚子……
娘亲喂我喝药,我才喝两口,喂药的人就成了硬挤过来的爹,夜里睡前陪着我的明明是娘亲,睡醒就成了我爹。
怪不得我觉得我爹爱我呢,吃我一盘果仁赔我两盘,又是喂药又是陪床的,可是真!爱!我!啊!
娘亲从不管正事,却对我的功课很是上心,不出宫的时候大半时间在御书房陪我。
只不过娘亲的所作所为太招人牙痒,我并没有被陪伴的感觉。
因为娘亲每回都带着盛棠,带着琳琅满目的话本和点心,仿佛是在桃花源里逍遥快活。
对比一下,我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
我还记起来些小事情,比如送入东宫的东西都是要过娘亲的眼的,不是最好的连盛到娘亲眼前的资格都没有。
娘亲从宫外回来都会给我带些小玩意,是宫里没有的,做工粗糙的小东西,但胜在新奇,让我爱不释手。
有几次娘亲也带我一起出宫了,我趴在娘亲怀里,看着如烟盛景,听着靡靡华乐,心跳怦怦。
虽然娘亲看似不着家,可是让我细数娘亲的坏处,我一个都数不出来。
毕竟那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娘亲呀,只要娘亲对我笑一笑,我就晕头转向了。
所以,父亲想造反,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娘亲看着傻傻的,我就是觉得,要是把娘亲弄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当然不能直接跟娘亲说父亲要造反,可是我也没有亲信,和谁商量成了一桩大事。
我虽贵为太子,彼时就是个六岁的小屁孩,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站我。
这让我很是头疼,急得茶不思饭不想,吹阵风就病倒了,来来回回一个月还没好利索。
娘亲因为我,一个月没有出宫,天天拿我寻开心。
没错,我是自己凑上去让娘亲玩的,病都病了,此时不撒娇更待何时?我不但要撒娇,还要住进娘亲的寝宫呢!
那可是娘亲登基时,父亲为娘亲新建的寝宫,除了父亲和娘亲还没有人住过呢,连盛棠都没有。
但我住进去了!
你问我代价是什么?那当然是没有的啦,装装弱不是小菜一碟?
我红着兔眼那么一哭啊,被扔出去的就是我那个黑着脸的爹啦!
事后只要我往娘亲身后一躲,我爹就是个鹌鹑,眼神都不敢给我一个呢。
当然,我病好之后的事就不是你们需要知道的了,你们只要知道我那一个月过的是神仙般的日子就行了!
与父亲和娘亲住一块我才知道娘亲为什么能被父亲忽悠成那样,大权全扔给父亲,丝毫不怕被抛弃。
因为父亲的段位实在是太高了,二十四孝?四十八孝都赶不上父亲的“孝”!
那是养媳妇儿吗?估计薛家十八代祖宗加一块父亲都不会那么供着。
我要是娘亲,我也沦陷,什么都别说了,下辈子的江山也拱手让父亲了!
为了个江山,父亲可真是不容易啊。
我只觉得压力太大,让我喘不上气来,这让我怎么解决?一旦事发,娘亲会受不了打击仙逝吧?
我没想到我还没行动,父亲先找上了我,一脸看透一切的平静:“说吧,怎么回事?”
我当然不能说!这关系着我们父子能不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
但父亲人狠话不多,直接拎着我到宫门口,指着外头说:“不说就把你扔了,省的在那碍我事。”
饱经风霜的我被吓了个激灵,眼泪哗哗地掉,抽抽搭搭:“父亲能不能不造反?我舍不得娘亲……”
被眼泪糊了眼的我看不清父亲的表情,只模模糊糊觉得父亲嘴角抽了抽,好像嫌弃得很,有种下一刻就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的感觉。
很快我就知道那不是错觉,我是真被父亲扔了,父亲甚至拍了拍手上看不见的灰尘,不加掩饰地嫌弃:“还是扔了吧。”
宫门在我眼前关上,卷起的烟尘迷了我的眼,让我被吓回去的眼泪又汹涌起来。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可能很短,也可能很长,因为病中大悲还受惊,有点不大清醒。
等我睡饱了觉,清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东宫的床上,我花了很久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我当时就怕了,怕父亲因为东窗事发,提前造反了,怕我已经见不到娘亲了。
等我疯了般闯进寝宫,父亲正和没事人一样抱着娘亲,手里还有个刚剥好的虾仁。
娘亲没有梳妆,长发如瀑,眉目含情,美得惊心动魄,除了比素日更娇艳点,没有什么差别。
父亲一看见我就冷哼了声,然后和个狮子狗一样可怜兮兮地往娘亲怀里一蹭:“娆娆——”
我莫名其妙地就听出了点微妙的意思,父亲这模样怎么感觉是受了欺负,在让娘亲给他做主?
我脑子里懵懵的,还没转过弯就见娘亲笑了,一边笑着一边朝我招手,还抢了父亲剥好的虾仁喂到我嘴里。
“不用理他。”
我只能呆呆地点头,然后就见娘亲推开父亲,转而抱起我,养尊处优的指捏着我瘦了两圈的脸,回头数落父亲:“谁惹的事,谁负责。”
父亲一百个不服,眼冒火星,就差指着我骂了:“明明是他小白眼狼!我冤不冤?”
“你没造反?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