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连林慕云都不由得生出结交之意来。
庆隆皇帝眼见他脸色数变,顿时瞧出一些端倪来,便道:“爱卿,你可曾想起一些什么来?”
林慕云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便将自己所知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庆隆皇帝听罢,也不禁抚掌长叹不已,只恨不能和孤坟此人见上一面。奈何孤坟已经不知所踪,是以不能如愿。
他心中疑惑已经解开,便不再纠缠此事,话锋一转,倒提起贾琼来。
林慕云心下咯噔一声,正欲旁敲侧击一番再细作思量,却蓦然想起周晨光的话来。
身在网中,如何超脱?快刀斩麻,方是正道。
又想到佛雨之夜时和云仙子的约定,他便咬咬牙道:“我不日便会北上查探那兽潮爆发的根源,以兑现我对陛下许下的诺言。此间种种,我也实在有些倦了,此去只恐后会无期。我等修士所向往的,终究是大道一途,名利场中翻个跟头也无不可,只是终非久留之地。”
庆隆皇帝脸上的神情看不分明,他只缓缓站起身来,将那快要熄灭的火苗挑了一挑。
那如豆的火苗“毕剥”一声,将身形舒展开来,这丈许的范围也随之变得亮堂起来。
林慕云心下暗叹一声,又道:“陛下,我意已决。至于贾琼,他终究是您的骨肉,相关事宜全凭陛下定夺。只是看在你我君臣一场的情份上,请务必留他一条性命。”
庆隆皇帝沉默半晌,终于道:“孤便应你此事。”
林慕云还待再说些什么,却听庆隆皇帝道:“如此,先生便早些回去歇息吧,孤也有些累了。”
林慕云的话虽已到嘴边,但听闻此言,也只得作罢。
他便起身告退,接着有些悻悻地朝殿外走去,忽听身后道:“兴国公,百炼堂重建一事,孤既已允你,自会办到。既是君臣一场,孤便备了一份薄礼给你,你到宫门外自可看到,权当回报你为帝国立下的汗马功劳。”
林慕云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便退出粲思殿,径直往宫门外去了。
此时天际月华高悬,孤云闲游。月色清朗,凉风宜人,倒真是一番良辰美景。
林慕云心中愁绪万千,自无那心情欣赏。到了宫门外,他方抬起头来,顿时愣在当场。
只见宫门外除了数队夜巡的禁卫军,却还有三人。
左首一人简装素服,身后背着一把铁棍似的长剑,正是张玉成无疑;中间的却是晌午时分外出的师姐赵雯,至于右首那人,身穿一件妥帖的夜行衣,倒叫他的眼禁不住颤了颤。
他一时口讷。
那人摘下蒙在脸上的面巾,朝着林慕云嘻嘻笑道:“林叔,别来无恙啊。”
竟是这些日子实已被软禁起来的贾琼!
这真是一份出人意料的“薄礼”,从始至终,我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位人主,还真是……煞费苦心啊。林慕云心下顿时感慨万千道。
贾琼吐了吐舌头,朝他做了个鬼脸,道:“那宫中规矩太多,我待着很是难受,所以便偷偷跑了出来。我已决定拜入百炼堂学习修炼之法,林叔你不会不答应吧?”
林慕云心中的一块石头已然落地,听闻此言,顿时高兴道:“怎么会呢,你如此聪颖,若是专心修炼,日后必定能够大成。只是拜入我百炼堂之事,还是等我大师兄回来再做定夺吧。我百炼堂中现在辈份最高的便是他了,将来百炼堂重建,我大师兄也当任掌门之职。于情于理,此事还是由他来做主的好。”
赵雯便点头称是,张玉成则冷冷地站在一旁,一脸不置可否的模样。
林慕云也不与他计较,却径直走到赵雯面前,下意识地想捉住她的手。手伸至半途,忽想起一旁的张玉成来,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作罢。
赵雯见此情景,脸上一红,嗔怪道:“小师弟,你、你……要干吗?”
林慕云收回手来,正色道:“师姐,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赵雯闻言,明显愣了一下,好半晌才道:“小师弟,你要去哪里?你……”
她忽噤了声,略一迟疑,便凑到林慕云耳边,那话中分明已经带了哭腔,却又咬牙切齿道:“你又要抛下我不管了吗?”
林慕云心下大急,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安慰赵雯,只讷声道:“不是,不是。师姐,我是去……”
他的脑中本已蹦出“蜀王陵墓”四个大字,忽想起张玉成来,急忙改口道:“我此去是为了查探兽潮爆发的根源,以践行对陛下的承诺。”
赵雯的眼眶本自有些发红,又听出他的话吞吞吐吐,似乎有意要隐瞒什么,不免乱猜一气。她便转过身去背对着林慕云,只装作满不在乎地挥挥手,道:“你便去吧。”
林慕云满心委屈无法言表,终于只得叹息一声,却转向张玉成道:“你我二人素来有些隙怨,但我相信你对我师姐的感情。我此去路途遥远艰险,不便带她同去,便将其托付给你。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她,若她受了什么委屈,我回来时定不会饶你。”
张玉成眉头紧锁,听闻此言本欲反唇相讥,但终究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不免又叮嘱了贾琼一番,让他好生跟着赵雯和张玉成二人修炼。
一切安排妥当,林慕云便强忍着伤心和不舍,投入到那茫茫夜色中,直往北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