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里面……住了两个灵魂？”坐在诊断室的柔软座椅上，乐华生的两腿都忍不住一软。

寒霜巨龙低头看着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冷声道：“不是你们人类所说的精神分裂，而是体内就是住了两个灵魂，你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么？”

“你们人类”这四个字听起来格外扎耳，尤其是寒霜巨龙现在的这幅皮囊还是公输采尧这位曾用其半生来英勇扞卫人类领土的大将军。

乐华生胆怯地低下了头，陷入了惶恐与沉默之中。

寒霜巨龙掐着自己的下巴，不知道多少层肥肉堆叠在这里，他肥胖的身躯也几乎把这空间塞得满满当当，看着这位医生已经掉得七七八八的头发，缓声道：“我之所以没有去找灵药系的来治疗，是因为灵药系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我询问过很多灵药师，他们都没有办法，现代医学说不定会有解决的方案，所以我找到了你。”

寒霜巨龙刚刚夺舍了公输采尧的身躯时，公输采尧的灵魂也像神玄帝一样，在体内不甘散去，但是寒霜巨龙要对抗公输采尧太过轻松，只是在摄魂大法仪式还在进展的中途，就完成了对公输采尧原本灵魂的抹除。但是兽皇现在的处境不一样，寒霜巨龙也都无法想象，神玄帝也不过区区人类，意志力居然如此强大，足够支撑着他的灵魂和兽皇进行抗衡，并且居然本来应该轻而易举完成的人类灭绝之战，陷入如今的僵局。

而抗衡其实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情，自己也经历过灵魂抗衡，所以寒霜巨龙更能理解现在兽皇的处境，他最担心的问题时，神玄帝有可能会夺回身体的主权，甚至，兽皇的灵魂有反被抹除的风险，那么对于怪兽而言，无异于浩劫。

“我听说过你的大名。”寒霜巨龙微笑起来。

被这样强大而可怕的生物听说，似乎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乐华生体内的血液都有那么一刹那的沸腾，不受控制地昂起脑袋，回看向寒霜巨龙。

“你在是神风联邦最好的医院做过三十三年的主治医生，现代医学的发展你做出了巨大贡献，几乎医学里的每一科你都有很高的造诣，是很多人眼里的当代神医，只不过被玩弄灵药的灵药师们掩盖了光芒。

你在接近退休年龄才主动申请调到了这个地方，只是为了最后的工作时光能够远离城市，过得轻松快乐一些，但是你还是没有丢下一位医生的职责，如今你为了几个没人在意的病人愿意自己也身处险境，就连我，也不禁佩服。”

说出的每一个信息点都是如此准确，准确得让乐华生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现在是怎样一种心情，被寒霜巨龙——这个世界上兽皇之下最可怕的生物如此知根知底，对他而言这是一种荣幸，也会带来强烈的恐惧。

“说实话你们人类某些品质虽然很难理解，但是我由衷敬佩，因为同为生物，我们怪兽没有你们其中的一些情感，我想这应该是我们之间主要的区别所在。”

寒霜巨龙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俯瞰着他，一番啰嗦之后，核心问题话音如剑：“你能治么？”

乐华生干枯的舌头舔了舔更为干枯的嘴角，死亡的悬崖似乎就悬在自己面前，一个不慎就会坠落，终结此生。

他不知道自己该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您……为什么不找精神类的医师呢？”乐华生顶着寒霜巨龙无形之间散发出来的巨大压力，鼓起勇气问道。

“因为这不见得是精神类的问题，我查阅过你们人类的医学资料，严格上来说，你们现代医学根本没有治疗过这样的情况，也从来没有对这等情况有过定义，兽和人的灵魂在一个躯体里，我想，这应该是史上的第二例。”

寒霜巨龙缓声说道，不像是在解释，而像是对命令内容的诠释，“所以全能的医生才是我所需要的，能够结合各种治疗方案，针对到同一个问题上。”

“所以，乐医生，你能不能治？”

问题丢回到了自己面前。

乐华生口干舌燥。给要灭亡人类的怪兽治病，还是这等他闻所未闻，现代医学或许根本就没可能解决的病症，对他而言是对他的人类尊严以及医术的全面挑战，把虚门都轻而易举覆灭的寒霜巨龙以半询问半请求的方式丢问题给自己，或许已经是对自己这卑微人类最大的尊重……只是，接受或者拒绝，对自己来说，他都无法想象到后果，都是他逐渐年迈的肩膀难以承担起的重担。

乐华生的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沁出毛孔，贴着他有些半显苍老的脸颊滚过。

四位病人就在对面的病房，乐华生余光能够通过半敞开的门看到他们被压得咯吱作响的床角，还有那台明亮着红灯的有些泛黄的饮水机。

他来这里的工作的时间并不久，只有大半年，这大半年的时间他几乎都是与这间病房的四位一起度过，虽然说赦华镇是富人和贵族们纸醉金迷的地方，但不代表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富人，他们四位就只是隔壁镇子上的低等民。

四位病人一个是肺癌晚期，一个是植物人，一个白血病，还有一个是自己前不久才给他做了心脏搭桥的老人，正处在恢复期。病魔暂时还没有带走他们的生命，但是显然，一场名为“大灾变”的灾难，在三百年后卷土重来，已经要把全人类的生命都卷入地狱。

乐华生似乎看到了四位躺在床榻上瑟瑟发抖的病人，在对自己摇头，他似乎看到了自己这么多年来，治愈过的无数生命，在对自己摇头。

人类，不可以去治疗那些畜生。

这，是底线。

乐华生长长地吐了口气，心里做出了决定，决定一旦做出，身上的压力便减轻了无数倍，他动作也都要随意了几分，抽出一张湿纸巾擦着脸上的汗，道：“我接受。”

寒霜巨龙微微笑了笑，直指人心道：“你犹豫了很久，为什么还是这个答案？”

乐华生咽了口唾沫，道：“我很怕，不敢同意是一位怕，同意了还是因为怕，只是得不一样。

之所以同意，因为，我还没有活够。”

……

……

“两个灵魂在一个身体里，这应该是武科的问题，人类的巫术或许会有解答的方法，你为什么要找这么一个普通人？灵药系或者巫系真的没办法解决？”

伏魔尊兽庞大的身躯在山间行走着，公输采尧负手走在前方，他头也不回地回答道：“当然不是，巫系或者灵药系的泰斗境或许能够解决这个问题，创造摄魂大法的万雨曦和阴烟老鬼应该就能做到，但是不能让他们来尝试医治。”

“因为他们死了。”

“不是因为他们死了，人类世界里还有其他强大的巫师和灵药师，不能选择他们，是为了安全。兽皇现在的状态很危险，巫师或者灵药师的确有可能有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但是你觉得，人类会愿意来治愈兽皇么？尤其是那些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