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夜里,连小木屋里都有了寒意,田卿睡在暖和的被窝里,前院闹翻了天,她权当听不到。
隔壁小木屋的韵儿,听到刘氏说起前院卫杰师徒打了两头黑熊,一头还是个小熊崽子。
想起自己的身世,大颗的泪水不由自主的从眼眶里滚出来,沿着鼻梁、唇角最后落在麻布做的枕头上。
卖入章家的那年冬日风雪奇大,她娘病的重,爹冒着风雪上山打猎,想给娘挣些药钱。
简直是祸不单行,爹进山就遇到熊瞎子,被熊瞎子拍落山崖下,被村里人从山上抬回来没捱到天亮就一命呜呼,病重的娘连一个月都没熬过去。
埋葬爹已经把家里的二亩薄田典卖,等娘咽气,家里已经连把杂面都拿不出来,她是家里的独女,虽然她那年也不过七岁,可也不忍苦了半辈子的娘连个薄棺也落不到,就跑到府城卖身葬母。
那日她运气好,大雪纷纷中,孤单可怜的韵儿遇上了章老爷,他是在府城做粮食生意的,看她和自己闺女年纪差不多就动了恻隐之心,丢给她一个无两的银锭子,让她尽快回家。
韵儿给章老爷连磕三个响头,拿着那锭银子转身就去找棺材铺子,给娘买了副薄棺又转去布庄给娘买身新衣裳,回到家找来村里里正把娘匆匆安葬,次日她就来到章家。
章家夫人念她有孝就让她做了自己独生女儿的贴身丫鬟,韵儿和另一个丫头灵儿自此也跟着章夫人的嬷嬷学做针线活计,哪里知道好日子没过多久。
章老爷春日里带着人出外收粮遇上山匪,最后人财两失,章夫人性子绵软撑不起家,章紫月也是个娇养闺中的小姐,短短三个月家财尽数被章家族叔谋夺,黑心的族叔背地里要把章紫月卖入烟花之地,这消息让人缘极好的嬷嬷得知,嬷嬷找个机会把她们主仆三人送出了章府。
她们仨怕被章氏族人抓到,不敢在府城多待,就雇辆马车出了府城,让赶车的车夫把她们送到临丰章紫月唯一的一个姑母家里,主仆仨都年纪不大,到了临丰城,还没找到她姑母,身上的带的为数不多的银子就花的净光,
身上没有半个铜板,三人饿了一日,被客栈赶了出来,章紫月福窝里长大的,哪里受过流落街头的苦,韵儿又怕她们三个妙龄丫头被街市上的地痞混混给祸害了,打听到临丰的牙行,找了好几个妇人打问,都说米婆子的人品最好,她和章紫月商议一番,好歹话都说尽,三人一致同意韵儿的提议,就把自己卖给了米婆子。
也是她们仨运气好,在米婆子那里才待了几日,田卿就过来把她们给买了回去。
来这里每日即时做些粗活也不过是打扫前后两个院子,帮大灶上的婶子们择个菜,婶子们人好都体谅她们是没嫁人的姑娘家,连碗都没让她们仨丫头洗过一次,大部分的活计就是给那些在田里干活的汉子们做衣裳被褥。
活计轻巧,吃的饭食虽然没有以前精细,可对于她们几个落难之人,这已经是老天厚待她们,就连章紫月也没再生是非。
这几日衣裳被褥也做完,王嫂子又让她们仨做荷包和帕子,听王嫂子的意思,新东家要在府城开绣庄。
这主仆仨又仔细的商议一遍,为了能过好日子,还是要谨慎小心不能得罪新东家,把自己分内的活计做好。
听到有活着的小熊崽子,章紫月的脑袋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一脸惊奇的问着,“刘婶子,前院当真有小熊崽子啊,我要去瞅瞅去!”
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的韵儿听到小姐要去前院,她急忙阻拦着,“小姐,熊瞎子脏兮兮的,身上味道又难闻,还是别去看了,不然你夜里会做恶梦的。”
“韵儿,你才不知道小熊崽子有多可爱,我爹以前出外曾给我带回来一个,小身子毛茸茸、胖乎乎的可好玩了!”
欢快的说着话的章紫月已经溜下床弯腰穿着鞋子。
这姑娘才安生了几日,又要找事,刘氏真想把自己的大嘴巴给缝上,她咧嘴笑笑,“紫月姑娘,这都大半夜了,再说前院都是粗鲁的大老爷们,你个姑娘家家的,可别去凑热闹,让人见了笑话咱没规矩。”
前院那么多人,又不是和哪个男人厮混,那新东家跟卫杰他们几个男人去山林子里钻了两三日呢,咋没一个人敢去说嘴,这老婆子事真多,章紫月心里腹诽着,脸上还是带了一点笑,“刘婶子,我不过是去前院看眼熊崽子,和那帮子糙老爷们又不说话,身正不怕影子斜,哪里来那么多的顾忌,谁爱笑话就让他可着劲的笑话!”
眼睁睁的看着章紫月推开屋门出去,韵儿看眼熟睡的灵儿,心里稍微的舒口气,亏得这小丫头今儿睡的早,没起来搅和,不然有她和小姐俩人胡闹,自己还真有些招架不住。
她也从床上下来,给刘氏赔个礼,匆匆的追着章紫月朝前院走去。
前院,院子当间,升起了篝火。
卫杰拿着尖刀小心的剥着熊皮,身旁围了七八个看热闹的人。
“山子,这兔子肉它连看都不看,这小熊崽子肯定被你师傅给吓破了胆。”
“不是的,你拿的兔子是王嫂子用盐巴腌制过的,这小熊崽子肯定是不乐意吃咸肉,去把水缸里养的活鱼弄一条过来,小熊崽子肯定稀罕的不行。”
崔铁把大灶前面挂着的风干兔子拿过来一只,正和姜山子几个年岁小些的小子逗小熊崽子玩耍。
和柳满囤一个屋子里睡着的十几个汉子听到卫杰师徒猎到熊瞎子,一窝蜂的从屋子里跑出来看热闹。
柳庆也想去院子里凑热闹看个稀罕,可看到大通铺上的柳满囤丝毫没动,他眼神闪闪,把坐起的腰身又缩回了被窝里。
最后他听到外面热闹的利害,忍不住从被窝里钻出来,“满囤哥,我去外面瞅瞅,咱二叔还在药堂里住着呢,还是别让那帮子该死的小子得意的过了头。”
外面的热闹同样让嫉妒的柳满囤忍受不了,他抬起脑袋吩咐着柳庆,“嗯,你去吧,姓卫的那小子正得田姑娘的眼,看看就行,你别惹是非。”
“满囤哥,兄弟办事你放宽心思。”回着柳满囤的话,柳庆小眼珠子里满满都是算计。
出了茅屋,柳庆先看着那么多汉子都围着卫杰说笑,他脸皮抽动下,又看向篝火边的姜山子他们几个在逗小熊崽子。
还没等他走近篝火,看到崔铁手里拎着两条活鱼从大灶上转过来。
眉头一挑,这下可让他抓到把柄了,这崔铁虽然是跟着田卿从佟姜庄子过来的,但是他的身份却比不过姜山子,今儿就拿这小子来个杀鸡儆猴吧!
几步跳到崔铁跟前,嘴里呵斥着,“崔铁,你快把鱼给我放下,还让这小畜牲吃鲜鱼,我满囤哥骨头都快动散架了,才从池塘里摸出几条鲜鱼,是让小东家喝鱼汤的,你倒是拿来喂这小畜牲,想的挺美!”
崔铁比柳庆年纪要大好多,听到他刺耳的话,念着他是柳忠带来的子侄,崔铁也没多生气,脸上还带了笑意,“柳庆兄弟,别生气,池塘里的鱼多的很呢,田姑娘要喝鱼汤,我明儿一早就下塘给她多摸几条鱼,不会耽搁田姑娘喝鱼汤的。”
柳庆轻蔑的望着崔铁,“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你以为池塘里的鱼多的没边,还多抓几条?咋不你能上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