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鸣心下惭愧，古丽雅早就跟他说过寻找族人的事，他虽然记得却没怎么放在心上。

不过也怪不得他，挑战武神逼得他放下一切闭关，全力以赴应对。

此刻王鸣身处屠宰场，竟觉得不比在武神殿竞技场轻松。

咄咄……雪亮的砍骨刀不停地扬起，落下，远远近近的闷响滚滚传来，细细听，就好似都砍在自己身上一般。

屠夫们脸上多面无表情，唯有五雷门一行人走近时才露出职业化的讨好的笑容。

“客官，买点，最新鲜的。”

“肉美汁多。”

“烧烤最好。”

……

王鸣惊觉，无论是高矮胖瘦的屠夫都是黝黑的面庞，一张口也都是一口雪白的牙，如同砍骨刀般雪亮。

王鸣曾经听说过一些恐怖的食材，在他来的世界里，人们多是为了寻求刺激，或者是获得一种高高在上掌握生死的优越感，而在越州，这种心理都有，还多一样，那就是对妖兽的仇恨。

世人受妖兽侵害、荼毒甚深，或许是屠夫们日复一日如此的原因所在。

而豢养区更恐怖，向来没心没肺的宋缺在大吐特吐，王鸣也感觉到阵阵反胃。

豢养区不是屠夫，伺立两旁的似乎变身为越州的美食家，一道道“别出心裁”的菜谱从他们嘴中娓娓道来，伴随着炯炯的目光，以及时不时舔嘴唇的动作，这些都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豢养区甚至没有血腥味，但是五雷门的每个人心里都打鼓，心惊胆战。

王鸣开始觉得，如果他与云昊天的生死斗放在这里，他很可能会落败。

作为世家子的宋缺原本对于眼前的一切最能接受，妖兽吃人，人吃妖兽，这不是很寻常的吗？然而认知是一回事，看到酒桌上的美味佳肴是怎么来的又是另一回事，在听说各种菜谱的做法之后，宋缺大吐特吐。

君子远庖丁，不是因为君子不用做这些小事杂事，是因为君子容易生出恻隐之心，如此一来，宴席之上根本就不能举箸了。

杜朗感受的是妖兽怨灵的绝望和疯狂，因而他不再是平日那个胆大心细独行大盗，面色惴惴，心中戚戚。

方士玉的情绪很简单，就是愤怒。因为从小相对自闭的经历，方士玉几乎是天生的动物保护主义者。他甚至有一种冲动，那就是砸了这个地方。

张霞举的情绪则是有选择的，那些可爱的妖兽比如妖兔就这样一颗颗头颅摆放桌案时，呲牙咧嘴凝固最后刹那的狰狞，不复活着时的萌态，她也难以接受的。至于那些凶狠的妖兽，死了也就死了，只不过死状的确是太过惨烈。

王鸣大战之后，没有动用神鬼鞭就战胜了武神云昊天，虽然外表平静心里面却冒火苗，兴奋得不行。可是到这里来，他就像兜头浇了一盆水，一下冷静下来。

像他，方才万众瞩目，是天上的境遇；像这里的妖兽，等待屠戮，是地狱里的境遇。这两个境遇看似截然不同，但是如果王鸣遇到武道修为远高于他的，一样的“我为鱼肉”的时候，死亡就变得不再是难以接受了。人之所以死之前要遭受衰老与疾病的折磨，就是让人能对死亡从抗拒到欣然接受。

境遇急剧的转变，让王鸣的心灵受到了震撼；过后，王鸣渐渐趋于平静。

追求长生大道，其实就是追求“我的命运我做主”，不是主宰他人的命运，而是主宰自己的命运，最不济也不能自己命运被他人主宰。

眼前是无数的血，是无数的挣扎与悲号，是呼唤天地人不应的困境与绝境，是一个武者，一个追求仙道的人最该引以为鉴的，日后万万不能落入这等生不如死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