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再睁眼时，她见到的那双眼，却又变得十分明亮和清澈了。

就像一条盛满了阳光的小溪，缓缓地流淌着最美妙的光芒，就像是还带着乐声似的。

孙窈娘这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不过是自己的幻觉罢了。她就说嘛，陛下不过是一个甚好欺瞒的傻子，只要几句话哄得他高兴了，便是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愿意摘下来的——

如今自己正是他的新宠，她要什么，他都会双手奉到自己面前，却不似献容这蠢货，仗着陛下的宠爱非得作天作地，把自己好好的前程都作没了。

不过，这样也好。

希望献容能一直保持下去，直到把她自己作到冷宫里去，直到自己做了皇后，天下人都为自己所驱使……

孙窈娘面上的笑容便大了些，她将自己的手递到司马衷的手心里，由那只大掌牢牢地握了，这才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陛，陛下……”

“窈娘怎么了？”

在孙窈娘的理解中，司马衷的声音里带了一种非常隐秘的温柔——这种温柔，比之对献容时那种压抑的愤怒实在是天壤之别，她只一听这个声音，便觉得有了几分飘飘然了，就连接下来所要说的话，也突地变得流利了起来：

“臣妾，臣妾刚才一时激动，不小心弄坏了皇后殿下的衣裳，臣妾，臣妾有罪，臣妾不该因为殿下说了臣妾的坏话，就因为一时气愤而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臣妾有罪……”

她只说有罪，却并不主动请求司马衷的责罚，就连那说话时的语气，也是如往日一般地矫揉造作，还带着几分小白兔似的惴惴不安。

抹黑献容的工夫，更是炉火纯青的。

甚至，就在她说完之后，还忍不住得意地瞥了仍跪在地上的献容一眼。

瞧，你好生地瞧瞧，这就是曾经待你如珠如宝的男人？如今既有了我，你便立刻被他弃之如敝履了！就算是我故意地损坏了你的凤袍，那又如何？陛下不是照样没有责罚于我？

她一只手被司马衷拉着，另一只手却在自己腰间把玩着一个小小的宫令，声音里，仍是带了三分夸张的炫耀：“陛下，臣妾有罪，不若，不若……”她闭着眼睛想了好久，像是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似的：“窈娘既有错，就当发。陛下，不若陛下将这宫令收回吧……”

那原本嫣红的唇，也悄悄地多了几个牙印。

这时的她惴惴不安地将司马衷望着，眼角眉梢上，却挂满了风情——一种不属于闺阁女儿，也不属于后宫嫔妃的风情。

那眉目流转时，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就如香船上的花娘，不过一个眼神，便能勾得那河岸便的傻小子失了魂，一头跌进河里，却叫花娘发出嘻嘻的笑声来。

孙窈娘将这门功夫修炼得炉火纯青。

甚至，因为她身份的特殊，更将花娘那种原本的俗媚活生生地转化成了一种十分撩人的出尘绝艳的姿态。

即便是见过天下无数美人的司马衷在这时竟也觉得呼吸突地一窒。

他的眼神里，便更多了几分温柔和了然的深意，“窈娘，这不过是一桩小事罢了。再说，不过是一件衣裳罢了，坏了便坏了，窈娘要是觉得实在过意不去，便将朕昨日赏你的那几个箱笼里随意地挑出一件来送给皇后赔礼便是了。”

他咳嗽一声，“皇后是不会在意的。”

那声音僵硬，但沉浸在虚荣中的孙窈娘却只听出来他的温柔，和他唤自己时亲热的“窈娘”与唤献容时硬邦邦的“皇后”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

不由更加得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