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为了自己一事的痛快,就对司马衷毫无保留地将一切都说出来——几番权衡之下,她更是战战兢兢地,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她只沉默地站在那处,将司马衷望着,思绪早已悄然飞远了。
司马衷看清她越来越冷淡的脸,不知怎的,心中忽地觉得像是被她劈头盖脸地浇了一瓢凉水一般,从里到外都透露着森森的寒气。
原本想要说的话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也罢。
他在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到底来日方长,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半刻。
至于那些事,都不过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罢了。只要蘸一点水,轻轻地一捅,便能发现其中的猫腻和不堪。
又何必再深究呢?
再挖下去,痛苦的人不过是自己罢了。
他将一直都放在古琴旁的一个小小的瓷瓶郑重地按在献容的掌心,一根根地掰着她的手指,让她牢牢地将那瓶子握住,确保不会掉到地上时,才将自己的手一寸一寸地抽离了。
“阿容。”阳光斜斜地透过轻纱落在他面上,衬着他因添了三道新伤而显得有些滑稽的面,不知怎的,却忽地多了某种叫献容看不懂的情绪。
或者,不是她不懂。
她愣愣地将面前这个望着,望着他面上的伤口和他微微张合着的唇,也望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同她说着话:
“阿容。你别怕。”
他将她望着,声音里忽地比往常更加多了几分温柔和耐心:“阿容,你别怕。咱们尚且还有几十年的时间,你的故事,我并不急在这一刻要听。”
于晨曦中,他的声音里比往常多了更多了几分温和,似有些循循善诱的意味在其中:“我如今不过三十岁,人的一生至少有六十年可活,所以,我还有至少三十年的时间……”他微微地笑着:“阿容,我还有足够多的时间等你,当真不必急在这一刻。”
他该知晓的,早已经知道了。
但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似乎较之旁人的转述要多一些温情。
不过,不急。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还有三十年的时光,来一点点的发掘她的过去,甚至是参与她的未来——待他和她都老了,白发苍苍地,牙齿也落了,面上更被岁月刻上了无数的痕迹。那时,他们的膝下或已有了几个小孙子小孙女,他们或她们正是牙牙学语的年纪,抱着她和他的腿要听故事。
这比过去要有意思得多。
单单是这样一想,司马衷便恨不得立刻地老去,就这样握着献容的手,直到生命的尽头——
不过,如今不是享乐的时候。
他接下来所要面对的,还有一场更加严峻的大事。
想到这处,原本喜悦的心情却又忽地多了几分沉重。
他将献容的手放了,又轻轻地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如在安慰一个小孩子一般,声音里,也充满着怜惜和关怀:
“阿容,时辰不早,我得先去上朝了。”他想一想,又道:“阿容,你若在弘训宫中一人待得不耐烦了,不如将宣华唤来。”
他的声音随着他的人一道离去。
事实上,早在他将那个小瓷瓶按在献容的手中时,她便已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说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