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献容有些迟疑:“红玉,你若就此留在晋宫,待我将这事了了,或是我去求一求陛下,”提起司马衷来,献容便有了些许的言不由衷:“我去求他给你一道赦令,等过一段时间,事情渐渐淡了,便叫他放你出宫去,日后,你仍可嫁人,或是与你的亲人团聚……”
红玉的笑容里却有着挥之不去的苦涩:“殿下,红玉在跟随您之前,是老家主的人,他身边的女儿全都是孤女,又哪里还有什么亲人呢?”
至于嫁人,更是不敢想的事情。
当初为了救落水的献容,她在那刺骨的池水里泡了那么久,早就落下了一身的病根,御医说得隐晦,她却听得清楚:恐怕终其一生,她都不会再有哪怕半个子嗣了。
但这话,便没有必要说与献容知晓了。
她只垂了头,假装听不见献容的叹息,而是极利索地将一切都打包好——不外是些吃穿用的东西罢了。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呢?
回到羊氏之前,献容本就是孤零零一个人,如今要离开,难道还想带些什么东西走不成?
接下来的时间便流逝得极慢。
司马衷在殿中静坐一夜之后便再不出现了,其他的宫人们察言观色,也知道弘训宫中可能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更是不敢轻易出现在献容面前。
一时倒是有些此生都从未尝过的孤寂和安静,仿佛这世上只剩她一个,在这寂寥的宫中数着漫长的岁月一寸一寸地消失,像是怎么也没有尽头似的。
临走之前,献容终于想起一个很重要的人来——左氏太妃。
她既拜了左太妃为师,字也是经左太妃赐的,如今有些东西通过左太妃再还回去,似乎也是十分顺理成章的事。
献容便带了红玉一道去左太妃居所。
门口处两颗高大的花树结着青黄不接的果子,只是区区一望,顿时让人觉得一阵苦涩又牙酸。
左太妃在躺椅上闭着眼假寐,身边仍是那个垂垂老矣地宫女在给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扇,看起来也是一副倦倦的模样。
已是初夏了。
左太妃头顶上撑了一把柱竹骨扇,上面绘着山川,欣长玉白的手搁在小几上一个小小盘子里——里面盛着的,正是她宫门口树上半黄的果子。
她悠闲地闭着眼睛,翘着一双光脚,嘴里哼唱的,却是一曲不知名的小调。
阳光透过重重繁复的树叶斑驳里落在左太妃的衣裳上,也落在她略侧着的半张面上,便形成了一个个光圈,几乎叫人看不清她的容貌来。
不知怎的,献容心中却忽地微微一松。
她有些舍不得打扰这位师长的休息,只静悄悄地将左太妃望着,足望了好一会儿,才动作极小地寻了一个凳子坐了下来。
或是因她从来都将左太妃真真正正地当成师长,便是这样静静地将她望着,心中的浮躁便忽地去了大半。
日头渐渐西斜,落在面上的光不再刺眼,反像是给一切都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纱,献容才从半梦半醒中清醒过来。
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都如一场绮丽的梦——如今梦醒,她也该回归现实。
手里被人塞了一个办青的果子:“你尝尝。”
是左太妃。
不知何时,她已将本踢掉的鞋子穿上了,手里也捏着一个更加青涩的果子,轻轻地咬了一口,淡笑的神情便有片刻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