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敢面对,自己在挽留献容的方法时,竟使了这样一种卑劣的手段——他不敢听孙窈娘说话,实则,是不敢面对这样卑劣的自己!
但他别过脸,孙窈娘的声音却始终都在,仍是那种带着疯狂笑意的声音,一声一声地准确钻入他的大脑,将他激得连都一下都觉得是对孙窈娘的冒犯。
“陛下,”孙窈娘唤着他,“陛下,臣妾腹中的孩儿,是一个野孩子,是不是?臣妾自入宫后,陛下就从来没有真正地踏足够臣妾的寝宫,是不是?臣妾自认识陛下以来,陛下也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臣妾,是不是?”
她连问三个“是不是”,但却没有打算等到那个自己早已预料到的答案,而是一句接一句地说道:“陛下,臣妾与其说是舅舅的棋子,实则是您用来摆布孙氏的棋子,是不是?臣妾抓伤了您,实则也是出于您的算计,是不是?”
“还有……”她声音颤抖着,“早在臣妾入宫之时,陛下就已经算计好了,阿日扎入宫与臣妾偷……”
她顿了一下,那个词,她到底不敢说。
仿佛一说出来,自己便当真成为了这些粗莽的草原汉子口中的“荡、妇”,人尽可夫。
她换了一个说辞:“偷、欢……这些都是在陛下的算计之中,是不是?甚至还有,”不知何时,孙窈娘已泪流满面地将司马衷的脸望着,“还有,臣妾被阿日扎掳来这红楼,被他们囚禁,陛下早就知道,是不是?”
她一说完着,便痛苦地蹲了下去——她顾不得这样的动作会给自己小腹带来难以承受的压力,只是痛苦地蹲着,捧着脸放声大哭起来。
那些真相,她早已猜到了,与其说她是在司马衷,不过是在证明自己的肯定罢了。
她蹲在地上,一声盖过一声地大哭着,任由泪水将面前地地板打湿也顾不得,只绝望地蹲着,第一次产生了一种被全世界算计和抛弃的孤独感。
一时,所有人都沉默起来。
众人纷纷将蹲在地上的孙窈娘望着,第一次开始同情起她来——若是算计,她这样,也算得上是被人算计到极致了。
便连一直沉默的刘曜也忍不住望了孙窈娘一眼。
不知怎的,他单是这样看了孙窈娘一眼,便觉得心里像是突地被针扎了一下。
那是一种甚为尖锐的疼痛——他并非对孙窈娘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
对于孙窈娘,他是知道的。她性格古怪,又为人阴狠,这些都是知道的——甚至就连她这样无助地大哭,他也会忍不住下意识地去想,哭过之后,她还是那个狠毒的孙窈娘。
一切都不会改变。
可是,当他望着这样无助的孙窈娘时,却有些控制不住地想到另一个人。
那个人现下被他下了药,除了手脚和脑袋能动,身子却稳稳地嵌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他一看孙窈娘,便想到了献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献容与孙窈娘是一样的——如果说,孙窈娘是晋帝的棋,献容便是他的棋。
孙窈娘被裹挟着走向身败名裂的深渊,献容又何尝不是?
但还是某些地方地方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