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便笑的十分欣慰:“为师早知凤青素来稳重,”他将那本书按在游凤青手中,十分郑重其事的模样:“凤青,师傅要你将这本手札今夜便整理好,明日便拿给为师检查,如何?”
那本手札很厚,足能叫他消耗许多时光。
他随意地翻阅几张,里面乱七八糟的记录着许多东西,看似无用,可细看下来,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笔画,都有着某种深意。
他本想拒绝,可师傅看他的目光却似十分奇异,叫他到了嘴边的拒绝怎么也说不出来……
游凤青便带着那本手札回了家中,连饭都顾不上吃,便端着手札开始研究。
鸡鸣过三更时,屋里忽起了嘈杂。
是父亲急吼吼地穿鞋,还顾不上将衣带系好,一直挂在墙上被他当做摆设的剑便已落到父亲手里。
他只来得及看到父亲对母亲扔出一句“看好凤青”,便急吼吼地冲出了家门。
他只来得及将手中的册子放下,便已被按到了母亲香软的怀抱里。
他们住在城东的山头上,只要推开窗,便能将城内泰半环境尽收眼底。
母亲抱着他行至窗边,忧心忡忡地将窗户外望着。
那处,是城南的方向。
他也跟着母亲一道看过去,却只看得到冲天的火光。
小小孩童的眼登时瞪得老大。
那是,草庐?!
他挣扎着想要从母亲身上下来,但往日里弱不禁风的母亲却似力气陡生,将他牢牢地禁锢在怀里,无论怎么挣扎也下不来。
母亲的手紧紧按在他的头上,声音是往日里从来没有过的痛苦:“别哭,你别哭……”
可母亲话音未落,率先哭起来的却是她。
父亲是第二日回来的。
走时,他脚上穿着虽已缝补过七八次但仍十分干净的鞋子,归来时,他脚上的鞋子却沾满了焦黑的尘土。
还有某种红到发黑的,已干涸成结痂的,散着某种腥味的液体。
他嗅觉素来敏锐,不过一闻,便知那是什么。
父亲先于母亲垂问前开口:“七郎没了。”
不过短短几个字,却像是用尽了父亲最后一寸力气,他一说完,便紧紧地闭了口,不管母亲再说什么,都不发一言了。
问的急了,父亲便吼母亲:“天家之事,休得胡言乱语!你若再问,便去问陛下,问皇后!”
母亲便不再说话了。
洛阳,天家,帝后,都是游氏一族的禁忌,是他们半个字都不能提的禁忌。
那时他尚且年幼。
小孩子的记忆,总是十分散乱无章的,只会挑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记下来,深深地刻在脑子里。
他虽不懂事,可天家,帝后,这些词却有些似懂非懂,他查阅了无数的书籍,还有师傅留下来的遗物,又经过多方的求证,终于知晓师傅的死亡原因。
那不过是帝后之间的一场博弈。
输的人,只有师傅一个,甚至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师傅死在那天夜里的冲天火光中,父亲冲进火场时,师傅已只剩下一具焦黑的尸首。
但手心里,仍紧紧地握着一只凤配。
是那个美妇人不慎落下的凤配。
师傅在时,她总跟在师傅身边,冒冒失失地做这做那,甚至一度将自己的位置都取代了。
师傅却不恼,只笑着看她与自己打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