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却对这位素不问世事的老太妃起了警惕之心。
左太妃察觉到他怀疑的目光,并不在意——正如她所说的那样。
“我已是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了,在你身边安插眼线做什么?不过是你这事做得有些明显,多嘴的下人们来说与我知罢了。”她坐起身子来,手指在桌案上一掠而过,只留下因热意而落在桌上的雾气。
“阿衷,”她又唤了她一声,“你可知游氏?”
原浑不在意放在身侧的手悄悄握成了拳头,司马衷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来,“游氏?”
左太妃点了点头:“更加确切地说,你可知游氏七郎?”
她的手状似不经意地落在仅剩下微温的茶盏上,“我听闻,你下到死牢里的那个少年郎,是游氏后人?”
司马衷又看了她一眼:“是,太妃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声音里,已带了某种威胁。
只要一想到游凤青在他面前所的狂悖之言,试图拐走他唯一女儿的行为,他便控制不住地想发怒,便连握成拳的手也忍不住开始颤抖,本有些沉静的血液又开始有了奔涌的倾向,在身体里剧烈地流淌着,叫嚣着。
杀了他。
一定要杀了他。
他目光又落在似丝毫也不在意他动作的左太妃身上,这年过半百的老妇人就坐在他的对面,与他对视着,将他升腾的怒气尽收眼底,但却并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惧意,而是毫不示弱地将他对视着。
目光中甚至有着某种隐约的同情。
“阿衷,”是左太妃的手落在了他紧握着的拳头上,像带着春风化雨般的力道,似要将他的愤怒全数抹平,而后她再次开口了:“阿衷,你可知游氏七郎,你可知你母亲随葬的那幅画像?你可知你母亲为了你,放弃了些什么,又做过些什么?”
她记忆回到自己尚且年轻时。
那时候皇后已出了宫,宫中无主,正是群魔乱舞的时候。
她并不是以美貌入宫的——左太妃是左思的妹妹,容貌与左思颇似,却又不如左思。
她脖子间生着一颗痦子,有些大,便将她身上的女儿柔弱也生生地破坏了,按说,她这样的尊容,本是入不得宫的。
但她有智慧。
先帝其人,十分好色,但美色之外,他还好才。
左太妃的幸运在于她并不以这颗破坏了自己容貌的痦子为耻,反而因这颗本不该存在的痦子而能够更加专注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她与大杨氏皇后,都是声名远播的人。
唯独不同的,是大杨氏皇后容貌姣好,也得皇帝看中。
而她年过十六也无人上门求娶——这时代,对女子总是苛刻的。
时人皆爱美人,纵然无才,只要有貌在身,便也足够了。
似左太妃这样有才无貌的女子虽然也不在少数,可真心愿意求娶之人,却是寥寥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