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屋子里灯火半明灭着,照着纱帐外那张隐有些阴森的脸,也照着剪子上微弱的寒芒。
还有她的一双手。
手掌被剪子刺破,便流了血,将半个手掌都染红了,也将她身上新换的名贵的云锦衣染红了。
妇人愣愣地望着自己被刺破的手心,也望着被染红的衣裳,嫁人再生子,还是就此去隐姓埋名地去做一个女冠,似乎都不是她心中所愿。
游氏一族于她有大恩,那么多人死得不明不白,她不能一个人苟且偷生地活着。
嫁人再生子,是要与过去一刀两断,将一切都放下。
她做不到。
那么多人的尸首,那么多双死不瞑目的眼怒睁着,将她望着,几乎要望到她的灵魂深处。
她做不到不顾那些人的惨死而一个人逍遥快活。
“我要报仇……”她听见自己微弱却坚定的声音,“我不嫁人,我要报仇……”
“呵呵。”是纱帐外的男人低沉地笑了起来,他似极为开怀,连带着胸膛也随他的笑声而发着震,“你要报仇,你一个深闺妇人,怎么报仇,倒不如从了我。”
他弯腰,唰地一下将纱帐掀开,于半明灭的光线中,妇人看清了那张脸。
那是一张十分年轻的脸,身上穿着的是极为华贵的衣裳,随他动作时,隐约有流光滚动。
妇人清楚地听见自己吞咽了一口口水:“我会报仇的,游氏一族是誉满京都的神医世家,纵是死,也该一个接一个地老死,而不是死在这场无妄之灾里!”
那人似极为满意这个答案。
他伸出手来,在妇人光洁的下颌上轻轻地摸索了一下,满意地看着妇人瑟缩了一下,这才又笑了一声。
“你果真不做我的妾?”
妇人纵要嫁,也不过是再嫁之身,他身边虽暂无貌美妾室,但到底身份尊贵,纳这样一个妇人到后宅,是十分委屈的。
更何况他将妇人救回来,也不是为了让她做妾——他筹谋许久,双手染血,不是为了这样一个嫁过人,还与人做过几年乳母的妇人!
妇人摇了头,他也不强逼,只直起了身子,笑意收敛时,周身便多出一种摄人的气质来,妇人只望了他一眼,便觉一阵心惊肉跳。
“你……”
“你既不肯入我的后宅,我不强逼你。可你既欠了我一条命,也总得想方设法地还给我才是。”
他低着头,极细心地整理着衣裳上不小心多出来的几个褶皱,“自今日起,你便安生地待在我府中,老老实实地其他人一般练武——”
他看了妇人一眼,目光射出一阵精芒来:“妇人,我会助你报仇,可你若不能在众暗卫中脱颖而出,纵我想帮你,也是有心无力。”
他说完话,也不待妇人的回答,便施施然地出去了。
随着打开的门又关上时,还有最后一句似调侃的声音传来:“自然。你若改了主意,要做我的妾,我也随时恭候。毕竟这边陲小镇实在苦寒,实在难得遇上一个尚有几分颜色妇人。”
妇人听在耳中,只觉心惊肉跳。
但最终,她到底是在这小院里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