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说话的声音较之前也带了几分轻快:“大郎,你若不走,你的小外甥女便要立时毙命,你信,还是不信?”
信,怎么不信?
他不敢不信。
老妇在说话时,如炫耀一般将少女的手向前拉了一下,也在他眼前晃了一下,他素来眼尖,已发现少女的命门正被老妇死死抵着,似乎只要他说出一个“不”字来,她便能立刻要了少女的命。
他冷冷地将老妇看着,也听得自己牙齿咬得格格响:“我跟你走。”
每一个字都是在牙齿中间磨了又磨,在这一刻,他恨不得自己长出獠牙,将这个面目可憎的老妇活活咬死!
他第一次觉得如此难过。
记忆中的姆妈不是这个样子的,她如今变成这副模样,事实上已与记忆中那个姆妈有了很大的出入。
面容虽仍是那一张,但内里,却早已截然不同。
他不欲想老妇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但只要一想到老妇竟用少女来威胁他,他便觉得十分愤怒。
这种愤怒,不单是对老妇的转变,更多的,是被信任的人背叛的难受——在他记忆中,老妇有着香香软软的怀抱,将小小的他搂在怀里,替他将所有的风雨悉数挡去。
可现在,她不再是她了。
她口口声声地说要报仇,可游凤青却看见老妇看似仇恨的眼中深藏着对另一个人的忠诚。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觉得十分地愤怒。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第一次无比地悔恨起自己当初走上这条学医之路——若他从了父命,做一个游侠儿,今日便不必受制于人。
修习医术,救不了世人,甚至连他自己也救不了。
身上的衣裳早就被司马衷的人全部扒拉了换过,为了防止意外,暗卫将他所有的药也全部都搜走了。
失了那些东西,他便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郎了。
他转头,又将那惊恐中的少女看了一眼。
十一二岁的少女从来天真懵懂不知世事,如今终于得知自己的身份,却又落到这样的境地。
天真不识愁滋味的少女乍逢人生重大变故,颇受不住,便有些摇摇欲坠的模样,眼泪也悄悄在眼眶中凝聚着,不过片刻,便蒙上了一层水汽。
她的难过,是来自老妇——老妇一手将她带大,无数次地护着她从一个又一个的险境里逃出来,二人虽无血缘,但她却从来都将老妇视为比亲人更加重要的存在。
正是因为如此,来自至亲的背叛,才更加让她觉得痛苦。
她痛苦的模样落在游凤青眼里,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也不由跟着抽痛了一下。
再看老妇满脸笃定,他不由苦笑了一声。
他花了许多的力气和工夫,才顺利入宫,仇不过将将报到一半,却又因轻敌而失了手,被皇帝关进这暗室,虽看似是绝境,但姆妈突然出现,又叫他看到一丝希望。
却不想,老妇并不是他的希望——老妇只是将他从一个囚牢里绑到另一个囚牢的绳索罢了。
从前的哺育之恩在被她背叛的那一刻已荡然无存,老妇面上笃定他定会离开的神情,却叫他觉得几乎整颗心都是苦涩的。
“罢了。”游凤青低着头,声音透出浓浓的疲惫和自暴自弃:“你放了她,我随你走便是。”
“放?”
姆妈像是听到了什么十分好笑的笑话一般,明显拔高的声音里带着某种尖锐:“她在我手里,便是我的刀,若我放了她,便如武者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