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茵是真的觉得不对。

她自小便伴在陈念身边，所受到的教育，也是要一心为了主家，可如今她不顾一切地救了陈念，却不想陈念竟要赶她走……

“女郎，你为何要赶我走？难道，难道就因为我与那人交代了羊氏的下落吗？”她不敢置信地拉着陈念，将陈念鲜血淋漓的手小心捧着：“可是女郎，你有没有想过……”

她抬起头来，直视陈念，一双水润大眼里盛满的都是懵然无知。

“女郎，若我不说，今日死的便是你我啊！婢子贱命一条死了倒无妨，可女郎你与我自幼一同长大，这些年诸多深情厚谊，婢子又怎能眼睁睁看着您死呢……女郎，那羊氏，羊氏不过是恰巧与我们一道，她的命是你救的，如今你又何必要用自己去换她的命？”

她满心满眼都是对陈念的不值——纵然在那之前，她因看护陈念不力，险些被陈三郎所责罚，那时候，是献容出手救了她，她对献容原是十分感激的。

但这种感激，只发自她本身，也只干系她一人。纵然要报恩，纵是舍了这条命，她也是甘愿的。可是，若这种恩情要以陈念的命来回报，那便不是感激了……

说到底，她只是陈念的奴婢，她所需要忠心的人，并非献容，也并非陈氏一族，而只对陈念一人罢了。

可是，她怎么就不懂得呢？

陈念又如何不知竹茵的想法呢。她自幼与竹茵一道长大，即便不说心灵相通，但两个人在一处多年，往往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知晓彼此的意思，事实上，早在竹茵一开口时，她便知道对方要说些什么了。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陈念才知她与竹茵说不通。纵然要解释——对方也是听不进去的。

陈念十分失望：“我陈氏一族，上至族中耆老，下达各室婢子，人人皆知听从主家最为要紧，你对昨夜的安排分明心知肚明，又为何要将这些事说与那人听呢？你可知你这样会害死羊氏，也会害死很多人……”

“可是女郎，旁人的死活又与我有什么要紧呢？我在意的，从来就只有你一个啊……”竹茵抬起头来，双目含泪的将陈念望着，“女郎，竹茵自小伴你一道长大，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在竹茵面前而不管不顾呢……”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隐约的哭腔，仿佛伤心到极点，陈念原本不为所动，可当她听得竹茵说她在意之人只有一个时，却忽然愣住了。

她怔怔地，将面前这个痛哭流涕的婢子看着，此刻，竹茵面上满是泪水，又不住抽泣着，分明已难过到了极点，陈念见她这般伤心的模样，不知怎的，也突然觉得心中一酸，眼一眨，已落下泪来。

竹茵待她的好，她又何尝不知？正如竹茵所说的，她一心只为陈念，陈念又何尝不晓？

但这并不代表竹茵便不会受罚——陈氏素有祖训，如今竹茵带头违背，纵然陈念今日能将此事一力扛下，可终究纸包不住火，若叫族中知晓，后果是无论陈念还是竹茵，都是不能承担的……

陈念狠下心来不去看她，只低头将断掉的指甲和上头斑驳血迹望着，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和冰寒：“你，你走吧。他现下既不杀我，日后想来也不会，待你我安全之后，你便走吧，走的远远的。”

永远也不要回来了。

竹茵听得陈念如此，心中更是难过，正要再与陈念说些什么，可马车却忽然停住，两个人本就坐的不甚稳当，这一停，直叫二人一齐滚下了小凳，跌在地上。

外头却传来一个颇好听的男生：“永明如此行色匆匆，是要去往何处？”

几乎是那声音刚刚一响起，竹茵便敏锐地发觉陈念身子蓦地僵直了，她有些懵，不知发生何事，正要开口问陈念，却见陈念霎时已泪流满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