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一条踉跄着脚步,醉醺醺地赶回家院的时候,柳家小院的客厅里,正有一个人在静身相候。
房遗爱,房家二公子。
很意外,柳一条有些醉眼迷离地透过窗帘,扫看了房遗爱一眼,确是那个房驸马爷没错,他怎么寻到这里来了?若是记得不错,来到长安之后,自己似从未与这位房二少爷有过什么交集,连面容都未曾碰过,今日这厮冒然来此,所为何图?
“夫人还有小少爷呢?”打了个酒嗝,柳一条甩头换得一丝清醒,开声向一旁侍候的小依问道。
“回老爷,”小依弯身回言:“今儿一大早,将军府的罗老夫人便着人过来,说是有些想念女儿还有小外孙了,直接便将夫人还有小少爷给接了过去。”
“哦,”轻点了点头,又透过窗缝朝着房遗爱看了一眼,柳一条抬手轻指,接着向小依问道:“那客厅里的那位房公子,是何时到的家里?可有提过来此何事?”
“刚过了午时,房公子就到了,见老爷还没回来,便一直在厅里候着,”小依轻声说道:“至于房公子来府里的目的,小依曾有问过,不过房公子只是一笑,并未答言。”
“哦,好了,你先下去吧,去备些茶水上来。”抬手轻整了下身上的衣衫,柳一条摆手将小依打发下去,跨步提身,一路进了客厅。
“嘉客临门,让房驸马久候了,真是失礼之至!”轻笑着拱手进门,柳一条客套地开声赔罪,伸手示意刚立起的房遗爱入座。
“亦凡先生!”见到正主回来,房遗爱轻站起身,拱手与柳一条见礼,身上的衣衫半透,额上的热汗直流,在柳府客厅的这半个时辰,可算是把房家的这位二少爷,给热了个透彻。从小到大,他何曾在这种粗陋憋闷的小厅里呆过片刻?
若非是为了打赢长孙涣,找回一些自己曾经丢下的尊严,便是棍棒相夹,他也不会到这种地方来,遭受这份罪孽。
“房驸马的大名,学生在长安的这段时间,也是多有听闻,”请得房遗爱坐得上首,在房遗爱的下首右侧,柳一条拱手轻言,不轻不重地恭维了房老二一句:“今日能有幸见得房驸马当面,实是学生之福,小宅之运。”
“哦?呵呵,亦凡先生言重了,一些虚名而已,不值挂怀,”端杯猛灌了一口凉茶,房遗爱含笑摆手,与柳一条客套道:“比起亦凡先生在长安城中的那些名声,房某自愧不如。亦凡先生之前所作的曲词,便是家父,也是经常挂在嘴边,赞不绝口。”
“房驸马过奖了,学生愧不敢当!”看着房遗爱湿浸浸地衣衫,柳一条的嘴角含露出一丝笑意,吩咐着小依再端上一些凉茶,不想再与他这般虚礼下去,便开声直言:“不知房驸马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有什么事情,房驸马可直言...”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说到正题儿,房遗爱再次狠灌了一口凉茶,开口说道:“就是公主殿下酷爱音律,平素里对亦凡先生的词曲更是推崇备至,甚为欢喜,再过几日,便赶上了公主殿下的生辰,所以,房某想从亦凡先生这里讨得一首曲子,为公主殿下庆贺,不知亦凡先生,可能出手帮衬一二?”
“哦?”高阳那丫头的生日?这个房遗爱倒是还挺上心啊?柳一条抬头瞥看了房遗爱一眼,见他目光飘呼,心虚气浮,多半是一些虚言,不过是不是实话,与自己都没有多大关系,柳一条小押了一口茶水,腹中的酒力上涌,有些头晕,不想再与房遗爱多作周旋,便直接开声问道:“房驸马既然开了尊口,学生自是不好回绝,不过这行有行规,房驸马既是求曲,那润笔的费用自也是...”
“五十金!算是定钱,”从袖筒里掏出一块黄澄澄地金子放于桌面,房遗爱开声说道:“只要曲子够好,房某还有重谢!”
“呃,这多不好意思,”一把将桌的金子搂过,柳一条面上带着一丝贪财的笑意,道:“如此,学生就贪财了。”
把五十金贴身收好,在房遗爱略显鄙视轻蔑的目光下,柳一条趁着腹中的酒意,从椅上站起身来,道:“有一曲,是为学生新作,铁骨柔情,霸王别姬,想来高阳公主殿下定会欢喜。学生这就为房驸马唱来!”
挺身直立,稍微酝酿了一番,柳一条昂首开声:
...我站在烈烈风中 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
望苍天 四方云动
剑在手 问天下谁是英雄...
...人世间有百媚千抹
我独爱爱你那一种
伤心处别时路有谁不同
多少年恩爱匆匆葬送...
...我心中你最忠 悲欢共生死同
你用柔情刻骨 换我毫情天纵
我心中你最忠 我的泪向天冲
来世也当称雄 归去斜阳正浓...
霸王别姬,铁骨柔情,借着醉意,柳一条阔声而歌,直将那种霸王柔情的悲天气势,不舍离情,表现得尽致淋漓,引得一旁的房遗爱,都忍不住想要奋力狂呼,高声而唱,一直在外面相候的小依,更是小眼迷离,透过门窗看向他们家老爷时,眼中崇拜之意无限。
“好词!好曲!好一首霸王别姬!”柳府门外,正在马车之内轻品着冰镇葡萄的长孙涣,不由得也睁开了双眼,奋力击桌而赞,心中的热血,霎那间被柳一条的歌声引燃,铁骨,不离柔情,这才是真汉子!
与上午在宫中听到的那曲《童年》不同,这曲《霸王别姬》,才是男人的曲子,起身坐直身形,长孙涣的眼中泛着精光,方才的懒惫乏困之意消失无踪,又目盯看着柳家的小宅,眼中兴趣正浓。
能写出这种曲子,能虽出这种情怀的人,又岂会是一庸俗之人?
“有才,今日就到这儿吧,咱们回府。”听得柳宅内的歌声停歇,长孙涣又缓缓躺下,斜倚在车厢内的软榻之上,捏了一只葡萄轻放在嘴里,开声向正坐在马车前面的长孙有才吩咐了一句。
“少爷,咱们不是来求词曲的么,怎么...?”听到少爷的吩咐,长孙有才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了他们家少爷一眼,房遗爱已经从亦凡先生这里求得了曲词,少爷现在却要打道回府,难不成少爷是想认输吗?
“多嘴!”冷哼了一声,长孙涣侧翻了下身,知道长孙有才也是一片好意,便又温声开言:“亦凡先生已经醉了,想要求曲,咱们晚上再来,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