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时,天色已晚,周知县并陈良等人一起在驿站安歇。晚间先是三位幕僚按照人名核对礼单,按故旧分派人员接洽,陈良在旁,也不避讳。约过了一个时辰,众人纷纷返回,禀了县尊,四人密会于知县房中,未及半晌,便叫陈良入内对答澳门及荷兰诸事。
及至第二天上午,周知县只带着常先生和陈良去了广州府衙,入内城沿惠爱大街一路东行,过了约20分钟才走到双门底街北的广州府衙。惠爱路两旁尽皆高门阔匾,不见商铺,南海县治、后衙、清戎馆一字排开。到了十字路口,随是人流涌动,但却好不喧嚣,广州府衙、布政司、师舶司尽皆在此。
站在广州府衙门前,本来一路谈天说地的众人纷纷整理衣衫,待得门房传报,等了半刻才由人引入侧门。
穿回廊,过石桥,甲山丛中梅花下,一行三人方才到内堂外室等候。外室中早有一个年轻人饮茶等候,绸布襕衫,竹木倭扇,随等待良久,却还悠然自得,俨然一副富家公子模样。
不多时,周知县就被请入内堂,常先生也告了个罪,去寻府中熟人。
“枯坐于此,何不如清谈片刻,在下小圃陈邦彦,字令斌,不知仁兄如何称呼。”那公子并没在意陈良的一身布衣,主动攀谈。
陈邦彦,后世称岭南三忠,明亡后一直坚持抗清,最后死于国事。
看着未来的烈士,陈良肃然起敬,赶紧回礼,“香山陈良,尚未进学,没有表字。这次随县尊来此备咨夷事。”
“仁兄年纪轻轻,却得县尊赏识,为何不早日进学,专心举业,反倒浸淫蛮夷之事?”这女人翻脸快,读书人这脸翻的也不慢啊,刚才还彬彬有礼,此时眉目间却有轻蔑之意。
“圣贤之言,千古不易,观之何急。西人之学,却是日新月异,观之恐迟。”陈良噎了一口茶,顶了回去。
“圣贤之言乃千古不易之至理,西人之学虽日新月异,又何益于我辈。”陈邦彦语气也是不软。
“西人有造船之学,可使万里海疆如坦途,将天下财富运回本国。西人有冶金之学,可造利炮强铳,伤人于百步之外。西人有经济之学,能以广州一府之力,一府之人,一年可获千万两……”陈良不理对方丝毫不相信的表情,犹自滔滔。
“蛮夷之人,虽有巧思,不过昙花一现,如匈奴、突厥、蒙元,其兴也浡焉,其亡也忽焉。何以为意。”广东人见惯了西洋的坚船利炮,不至于认为陈良在说谎,但陈邦彦此时也是少年意气,刚中秀才的他,自然要从历史的高度进行批驳。
“西人之文明,渊源不下于中华,于圣人现世之时,西人便有希腊诸贤,曰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柏拉图等,如战国时百家争鸣。后又有一大国,号罗马,后汉书中记曰:有类中国,诸国仰之如周京。这就是西人文明的根底。其为蛮夷乎?”你从历史的高度讲,我就从历史的角度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