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化城外的香江上,三艘挂着雪白风帆的大船正缓缓驶来,船侧长桨起伏,将淡绿色的水面搅出滚滚水花。
码头高台上站着一名头戴乌纱、身穿绿袍的阮氏官员,他在耶稣会修士的恭维下兴致很高,不停摇晃着自己帽子两边的硬翅。
“裴藩司,这次又要多蒙你的照顾了,我的朋友们可能要呆到月底。”皮纳尔神父语气谦恭,说完话后还对着绿袍官员低头致意。
“且请放下心来,你我相交日久,只要他们呆在藩夷馆,我保证一定不会有人为难你的朋友。”裴藩司说完,拍了拍对方的胸口,就笑眯眯地等着自己的“银箱”靠岸。
藩司一职是阮主设立专管外国人的机构,职位虽低微,但却是葡人在广南命运所系。每逢商船来往,都少不了这位裴大人一份丰厚的礼品。
此时为首的帆船已经靠岸,舱门甫一打开,十个身着红衣劲装的高大汉子就率先登上栈桥。身背火绳枪的他们快速分作左右两列,几乎以等距的间隔相对而立,其整齐快速的动作,鲜艳惹眼的衣装瞬间吸引了码头的众人。
很快,伴随着一声拖长音的预备,红衣汉子们纷纷下枪装药,十人动作竟有如一人。几息的功夫,刚刚组建的红色通道上便架起了一片枪林,看得一些等待生意的越南力夫们纷纷叫好,连缓步走上前去的裴藩司都看得饶有兴致。
“放!”站在队伍最前方的伍长一声令下,把枪举成同一高度的士兵们一起扣响了扳机。
“砰!”栈桥之上顿时响起了清脆枪声,十只火枪一同击发,听在码头众人的耳朵里,简直如天上惊雷在身边炸响。
他们中能逃跑的,都是平日里最胆大的,大多数人都是傻呆呆地站在那里。而裴藩司更是不堪,面无人色的他直接向后倒去,幸亏皮纳尔和他身边的罗德神父使尽浑身力气,才堪堪没让这位藩司大人摔个四脚朝天。
裴藩司真的生气了,他原以为是葡人士兵又要给自己走两个花式队列,就像他们在广南阮主面前那样。但是这群蛮夷怎么一言不合就放枪,不对,自己还没跟他们说活呢!气的胡子都颤抖起来的裴藩司,伸出一根手指,就等着来人上前好破口大骂。
终于开始变淡的硝烟中,露出一个高大身影。那身着月白绸面长直裰的男子,宽袍大袖,头巾飘动,于烟雾缭绕中迈着四方步,缓缓穿过两行赤色人墙。待到烟消云散,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明人就站在了裴藩司的指头前。
“吾乃大越国藩司裴道光,汝姓甚名谁,在此闹市之所纵仆放枪,你到底意欲何为,还不速速告于本官!”
裴藩司可谓是义正言辞,只是声调却越来越低,说到“意欲何为”处时,已悄悄地把伸出的手指放了下来。破口大骂什么的,裴道光早就忘了,对方可是明人,更可能是个明国贵人!
“吾乃明人陈良,”身前少年略一拱手,便将头侧了开去,环视四周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不过很快,他就把眼神重新盯在了裴道光的脸上。
刚才还志得意满的裴藩司被看得有点发凉,那可怕少年嘴角不住地冷笑。只见他剑眉倒竖,向自己紧逼一步,冲着自己怒喝道:“让我一个明人与你这个藩司官说话,这大越国是久疏王化,连礼部都撤了?还是把我大明皇帝当成了蛮夷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