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之前那几个站起来的似乎还有话说,陈佑揉了揉眉头,没让他们说话,而是继续自己的话语:“注意这个‘未必’,意思是什么,意思是可能有君子贤人当了官也是好官良吏。同样的道理,道德有缺的人也可能是好官良吏。
因为评判一个官员的好与坏,看得是他对朝堂、对国家、对人民有无益处,而不是看他的道德水准。有益,那就是好的,有害,那就是坏的。如此简单,诸君可认同?”
等了一阵,没有反对的声音,陈佑总算松了口气。
整理了一下思绪,陈佑继续道:“常人之才是学识、是武艺,是琴棋书画、是通晓古今,是心中万卷书、是笔下千言语。然而,官吏的才却是治国安邦、守土抚民。
我们当然希望上至宰相下至胥吏皆是德才兼备之士,然此等人,何其之少!由此,朝堂也好、州县也罢,必然少不了德高而才薄、才高而德薄之人。朝堂铨选,首重德才兼备之人。其下,德高者可为言官、文学;才高者则掌职事、知州县。”
说到这里,陈佑重又精神起来,语气也有些激昂:“陈某办这个书院,便是希望所有学生都能德才兼备,陈佑讲这个为政,便是希望学生中为官的那些人也能德才兼备!若是你有德无才,我宁愿你远离官场做一君子贤人,也不要去做一个懒政怠政乱政,以致祸民的官员!”
......
陈佑花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终于初步树立了“不要从道德上去臧否一个官员,而要从施政结果上去臧否一个官员”的概念。
其实,这个道理,绝大多数官吏心里都知道,也有不少人认同。
但是,不得不说,“从道德上否定敌人肯定自己”,实在是一个非常有效的手段。
斗倒批臭,斗倒批臭。
你不把斗倒的敌人批臭,怎么能显示出自己的正义性与正确性?
你不把斗倒的敌人批臭,岂不是还要防着敌人东山再起?
失败者不需要好名声,胜利者不可能有缺点。
然而,陈佑认为这样的模式很可能会演变成党争。
比如欧阳修扒灰这件公案,没办法从政事上攻击他,便从私生活上来攻击。真假已经无所谓了,百姓总是喜欢传播桃色消息,事情传开,即便你问心无愧,还有脸留在原位?
而像林祚大被逼在大会上写纸条证明叶静宜是处女,联邦大法官提名人被告性侵不得不公开自己的性经历。
无论事实的真相是什么,无论最后会达到什么结果,为得都是从道德上打击对手,古今中外皆然。
当政治斗争发展到对人不对事之后,就可以称为党争了。
校长后来的对手多是自己以前的学生,陈佑不觉得自己就能让所有学生忠心不二。
为了避免以后同自己的学生陷入党争,那就一开始养成对事不对人的习惯。
当陈佑宣布下课之后,真理堂里的气氛十分沉闷,所有人都在思考,陈佑所说的,究竟有没有道理。
而陈佑自己也在反思,有没有漏洞,如果有人攻击,要怎么补救。
没有人闲聊,一群人沉默地走出真理堂,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