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富贵心里已经开始得意了,等最后拿到购买药铺的意向名单,要筛选出那位‘别有用心’的人并不难,他将成为牵出别动队的第一个线索!
觉得窗外的冬天一点都不冷,觉得杯中酒格外好喝,觉得……那个正在走过街边的女人……
张富贵突然摘下了墨镜,目瞪口呆地盯着窗外的街,看着那个美丽的女人背影消失进药铺的门,浑然不知端在手里的酒正在滴滴洒落,湿了衣襟。
那是个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的美丽身影,虽然她没有了长长的辫,虽然她没有穿着蓝衫黑裙,虽然她打扮得富丽堂皇还带了随从,那依然是她!
墨镜的镜片上,倒映着一张五味杂陈脸;捏着墨镜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摩挲着。
意外之后,是惊喜,是迷惘,是醒悟;而醒悟,未必值得高兴,反而让临街窗内那张俊秀的面孔深深落寞了。
一口饮尽了尚未洒光的杯中残酒,狗汉奸想,她不该进药铺。
随意掸了掸衣襟上的酒湿,狗汉奸想,这比当初的她更远了,而我,还是我,一个恬不知耻的狗汉奸。
没心情喊结账,随意掏出一叠钞票,直接扔在桌面上。狗汉奸拿起那副墨镜,呵了口气,用白围巾认真地擦,擦去了所有的印纹,使镜片恢复光亮。
微垂了脸孔,轻轻戴好,才起身,脚步缓慢。压了压黑色礼帽的帽檐,缓慢的穿过食客们的烟雾缭绕,仿佛,缓慢的不是他的脚步,而是无声时间。
推开门,冷风乍然扑面,墨镜后深锁的眉头迎着没有温度的冬日阳光抬起来,镜片黑得发亮,闪过一抹光。冷风中的脏污小街,仍然不刺眼。
他站在饭馆门口外,隔着街,静静看着对面药铺的门,静静等待着,白色的围巾流苏一阵阵随风飘起,醒目在阳光下。这明明是重逢,但他觉得这仍然像是告别。
当她走出药铺的门,第一眼便看到了街对面的人,他太显眼了,无论是那一身衣衫,还是那一副墨镜,让她楞在了药铺门外,听到了身后随从的纳闷催促,才答:“那是我的熟人,你先回去吧。”
街面很脏,部分融雪化作冰一样的坚硬地面,又黑又光滑,在阳光下反射着街边的所有阴影,无论是走动的,还是正在站立凝望的。
狗汉奸努力让深锁的眉头舒展开,隔着街,在墨镜后向她展示了一如往常的阳光微笑,只是,这笑容不像从前那般纯粹,在冷风里,显得苍白僵硬。
她也笑了,下意识裹紧她的华贵大衣,一步步迈下药铺门前的台阶,脚步悠闲地穿过了街,停到了他身前。
“你怎么在这?”他们同时开口问,又同时闭口。
“我是个小狗腿子,出现在哪都不奇怪,是不是?你……不是在晋县开店吗?”
“这里有我亲戚的产业。”她答着,又把面前的狗汉奸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笑:“比你那身狗皮好看多了!”
“装成人我也是狗。”
她笑出了声,漂亮的脸被冷风吹得泛红。
“你从药铺出来……是病了吗?”他收起微笑,面露关心。
“没有,我是来看看能不能兑下这药铺。”
明知道会是这样,但他还是亲口求证了。这是一种很难言述的感觉,张富贵猜不出她是因为一腔爱国热忱而给别动队帮忙,还是她已经是其中一员,他不希望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