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在身后这一嗓子,终于把心不在焉的小丫蛋给喊了个大马趴,一头栽进雪坑,甩着小辫儿抹着小脸在雪坑里坐起来,一些没有抹净的雪在她的小脸上融着,混合了脸上的脏污,变成浑浊的冰冷水滴,流进她的衣领,她也不再擦,也不站起来,索性继续坐在雪坑里,仰起无表情的小脸静静看着坑边的排长,和那些默默停下来等待答案的一连兵。
“你说话啊!”坑边的排长继续不甘心地哑着嗓子激动着:“我们到底在干什么!陪你个黄毛丫头过家家吗!啊?这是战斗吗?要知道是这样的战斗,我们不如回团部去抬担架!你们特战连就是个扯淡的地方,全都是扯淡的人,全都没长心,一群烂货!”
耗子在一旁,保持了沉默,他不知道他自己该算是一连的人还是特战连的人,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他是随一连这个排赶过来的,并不知道陆航到底要怎么办,这一切……又能怎么办?也许……死在真正的阻击阵地上才是最好的选择!
呆子也在一旁,也保持了沉默,因为他这个傻子总是讷讷沉默着。不过,他总是随身背着的那把日式短工兵铲已经离开了他的后背,攥在他的手里了,他木讷地看着正在朝小丫蛋发泄情绪的那位一连的排长,根本不关心那货在嚷嚷什么,也感觉不到锹柄传递给手心的寒冷,攥得紧紧的,全身上下每一根筋都崩住了,随时准备不计代价地将这个朝小丫头发作的排长抡扁,把他夯进泥土与雪。
出乎意料的是……小丫蛋居然也一直沉默着,既没有为此甩起小辫儿发飙,也没有瞪起大眼亮她的泼,好一会儿,才像团长往日里对她那般淡淡说:“想造反了你?”
那排长反倒一拧眉:“你是连长么?你是指导员么?你跟我说得着‘造反’这两个字么?老子受够这不明不白的扯淡了!要么,奉团长令去推小河村,去宰小鬼子;要么,卡在天沟村挖战壕,挡住半天是半天,挡住一小时是一小时,我们一连的人要死也得死在全团前头,绝对不当丧家狗!”
风似乎大了起来,场面倒静了,听完了排长的最后一句话,那些一连兵不由自主都挺起了胸膛,静静地骄傲,静静地蔑视。
叹了口气,小丫蛋总算从雪坑里站起来了,一边抖落着衣袖上的雪,一边说:“就知道送死!你死完了大家死!大家死完了全团死!你当排长真屈才,比马大个那个王八蛋还屈。这战斗不是胡闹,是为了拖住张天宝的注意力,策应我哥的行动。”
“策应?策应个屁!你们特战连那几个鸟人钻进敌占区有什么意义?跑鬼子眼皮底下打阻击吗?有屁用?”
“是跑鬼子眼前去竖大旗。”
“指望把鬼子吓跑?”
“指望把鬼子拉进来。”
“拉进来?你……”
“嗯。指望鬼子先来灭了特战连,灭了孔庄。等特战连人死光了,然后再去团部。有一句话,我哥说得跟你一样……挡住半天是半天,挡住一小时是一小时,也许多一个小时,病就好了。挡不住全部,就拉住鬼子,起码伪军没鬼子那么快,起码团里可以撤得晚一些,从容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