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久了,形成了这样一种变态的平衡:甲偷了乙的东西卖给了丙,丙又转手卖给了戊,乙丢了东西只好重新去买,然后从戊手里买了回来。乙觉得自己花钱买自己的东西很吃亏,又又找人去偷了丁的东西卖给戊……
硫云看了一眼身边不算豪华的马车,眼里满是担忧,就算马车朴实无华,但陆城的人看见外来人,以为他们好欺负,难免不动心思。明刀明枪的土匪强盗他不见得怕,但偷儿,防不胜防。想了想,低头对琉芷嘱咐道:“陆城不比别的城镇,回马车去,保护好小姐!”保护小姐倒是其次,保护马车上小姐的随身财物才是关键。倒并非他不担心小姐,而是小姐那人,虽然平时看起来温温柔柔纤纤细细,但据他所知,小姐从小到大,跟着苍何掌门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生死危机,就没见她吃过亏。
吃亏的多数是不自量力找她麻烦的,或者无意中碍着她眼的。
比如之前那些劫匪。
比如那对卖身葬父的父女。
琉芷虽然不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但从来心思敏捷,知道硫云如此吩咐定有原因,也不多问,点了点头就又钻回了马车。木子言见她弯腰进来,咧嘴打趣道:“呦,这就打完啦?硫云真不禁打。”
琉芷在一边端端正正坐下,兴致勃勃道:“听说陆城有个东来客,那里的厨子做得一手好菜,小姐舟车劳顿,到了陆城,咱们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木子言手腕动了动,一阵风过,正好掀开车帘,她抬眸一看,果然看见陆城就在不远处,大约是正午酷暑之时,出入城门的人并不多,古旧的城门口站了几个守城的军士,也恹恹的打着呵欠。整个城,显出一种萧条之感。她抬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收回目光落在琉芷脸上,似笑非笑,“听说那东来客的厨子,尤其擅长酒酿乳鸽。”
琉芷立刻两眼放光,恨不得弃马车飞奔而去,正在激动,又听木子言泼冷水道:“只可惜,那厨子家前些天被盗,一生的积蓄做了他人嫁衣,连刚出生的小儿子也被顺手拐了。”琉芷的满腔热情与激动立刻就凉了几分,感叹道:“真是可怜!”木子言目不斜视,继续看着琉芷面不改色缓缓道:“这还不是最可怜,最可怜是他一气之下投了井。”琉芷啊一声叫了出来,又顿觉不妥,急忙用手捂住了嘴,含含糊糊道:“偷盗之风如此猖獗,县令都不管的吗?”木子言的眼里闪过一抹冷凝,转瞬即逝,淡淡道:“大约,心有余而力不足。”
琉芷愤愤,“哪有什么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是给自己的无能找的借口罢了。这样的官,枉为一方父母。”
木子言挑眉,终于从琉芷脸上收回目光,又开始无所事事的把玩起手指来,“那你说说,要是你,你该怎么做?”
琉芷愣了,不是讨论的东来客的厨子嘛,怎么就说到要如何治理偷盗之风猖獗上去了?但既然小姐问了,也没有不回答的道理,低头想了一会儿,才试探道:“要想彻底杜绝定然不成,但要是能有所控制让他们有所收敛应该还是可以的,琉芷浅见,小姐不要笑话。”
木子言抬了抬手,示意她放心大胆的说。琉芷笑了笑,道:“那些偷儿偷了东西来肯定不是放在自己家里头藏着当传家宝,他们会销赃,销赃最适合的地方就是当铺,只讲价钱不问来路。可以让县令出一新规定,凡是到当铺当东西的,可以不问东西来路,但一定要留下姓甚名谁所当何物备案,长此以往,针对经常来当铺的人重点盯防;再选一个良辰吉日一网打尽。肯定会一抓一个准,也不用全部抓完,抓他们同时也可以震慑其他的偷儿,告诉他们,官府不是不知道他们,也不是不抓他们,只是时候未到罢了,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木子言没点头也没摇头,琉芷不知道她是什么看法,忐忑的看着她,木子言玩手指头玩累了,又捋过一缕头发继续编着玩,“听起来有些意思。但凡是偷儿都比常人多个心眼,县令的新规一出来,免不了有些经验丰富的察觉,不去当铺了呢?”琉芷想也没想,立刻道:“偷来的东西不能出手,留在手上就是烫手山芋,再偷还有什么意思。”
木子言编了个麻花小辫,看着小辫满意的点了点头,“嗯,不错。”琉芷不知道她那句不错是说辫子编得不错还是她的话答的不错,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等着她再开尊口,木子言又把辫子拆了,手搭在茶桌上,拇指食指中指并在一起,一下一下很有节奏的扣着桌面,“明面上的倒是堵住了去路,但还有些你忘记了。”变戏法似得手腕一动,手指上已经捏了个白玉骰子。琉芷眼前一亮,右手握成拳往左手手心里一敲,笑道:“还有派人盯着赌场、钱庄、镖局。”见木子言点头,起身就要往外去告诉十二,让他动用动用他父亲的名声,给陆城的县令指点指点。
前脚刚跨出去就被木子言叫住了,“回来,这些都可以容后再谈,陆城的偷儿,暂时留着他们,我还有用。告诉十二,去东来客歇脚,尝尝那儿的酒酿乳鸽。”琉芷又愣了,忘了把脚收回来也忘了迈出去,保持着一只脚站得稳如泰山,“可是,那厨子不是投井了嘛!”
木子言调皮的笑了笑,“被人拉住了,没投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