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无事。”安亲王摆了摆手,“阿爹就是来看看你。”又问李言蹊回府来可住得习惯,饭菜是否合口味,下人们可有伺候得不周到的地方,闲暇时候可有打发时间的消遣……一样一样,事无巨细,婆婆妈妈,这些本不该是他一个大男人问的,只是体谅李言蹊小小年纪就失了母亲,他将李言蹊母亲该做的那一套捡起来做了,既为父亦为母。李言蹊带着温和的笑意,一一回答了,安亲王这才放心,迟疑片刻又道:“今日朝中无事,又逢中秋佳节,陛下隆恩早早散朝,让我们回府一聚。”
李言蹊道:“陛下果然隆恩。”眼眸下垂,纤长的睫毛遮住眼中的讽刺。
安亲王拍了拍她的手背,踟躇片刻后道:“陛下午后会带着百官巡街,给百姓瞻仰龙颜的机会,以示天恩浩荡;入夜后有宫宴,四品以上朝臣需携家眷赴宴。陛下听闻你回来了,让阿爹今日带你一同前去,蹊儿,你可休息好了?”
李言蹊没有回答安亲王的话,只不轻不重的说了句:“陛下的消息倒是灵通。”
安亲王眼眸一沉,转眼便归于平静,又沉稳的继续道:“王府明昭郡主回府,万千百姓亲眼目睹,陛下自然能听说。”
李言蹊自然不会相信这样的说辞,恐怕安亲王自己都不相信,郡主回府,纵使当日看到的人再多又如何,那些不过是最底层的贫苦人民,不识权贵没有话语权,谁又会在乎他们传诉着什么?纵使有一两个心细的听到了,也不该这么快就传到嘉宁帝耳中。
李言蹊冷笑了一声,道:“蹊儿山野长大,孤陋寡闻且不通礼数,怕届时冲撞了陛下及各位娘娘。请阿爹呈禀陛下,待蹊儿学好礼数,再行觐见不迟。”这是目前最合适的借口,现在可以因不通礼仪而缺席某些场合,以后就能以礼仪学成而出席某些场合。
会有些时间,但不会太长。
安亲王微微侧目看了一眼这个从小离家,并不曾在他身边长大的女儿,她的眉眼像极了故去的王妃,尤其是微微皱眉时候的神情,就和王妃如出一辙;鼻子和嘴像他,此时她双唇微抿,嘴角稍稍上扬,似是带了一丝嘲讽与俏皮,亦是像极了他年轻的时候。
张扬跳脱却又心有丘壑。想到此处,似是心有灵犀一般,他脑海里突然闪出来张嬷嬷三个字,把他自己都吓一跳。张嬷嬷暴毙,自有管事来回禀了他,张嬷嬷一生服侍韩侧妃,韩侧妃做主赠了她五十两纹银置办身后事。据柳管事说,乃是死于心疾,但看柳管事一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便知道事情恐怕并不如表面上的那么简单,但韩侧妃那里没闹出来,想来没有找到可用的线索。原本只是件无关痛痒的小事,此时李言蹊淡淡的话语和神情,他突然撞鬼似得觉得,张嬷嬷之死,大约和眼前这个一脸平静淡然的女儿脱不了关系。
心里像是有一群猫在抓挠,一抽一抽的疼,他知道那是他在心疼,心疼李言蹊刚出生不久就与父母分离,心疼她刚会走路就要习武强身,心疼她小小年纪就失了慈母幼弟,心疼她如今竟要以她单薄的身躯耗费心血去算计。
他不是不知道王妃的死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他甚至于百忙之中细细梳理不多的线索,隐约知道了幕后黑手。他只是苦于各种繁琐的朝中、封地之事,忙着应付嘉宁帝毫无规律时时心血来潮的各种刁难,忙着稳定五十万李家军的军心,忙着在刀光剑雨之中保全安亲王府这上千条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