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带来了怎样的触动,接下来的时间,再没人说话,似乎大家都陷入了沉思,苏梓的目光闪烁,从茫然变得坚定,古乾若有所思,低头抿茶,而古亓只是用那双漆黑入夜的眼睛定定看着她,又似乎透过她看到了别的什么,就连厢房内一直醒着的阿黄,也从蝶翼般轻颤的睫毛中滑落了大颗的晶莹。
夜如泼墨,弦月如钩,寂静无风,隐有暗香。
天藏年末,沧澜尽头,无屏山下古家村,一桌香茶干果,四坐一躺,即将掀起怎样的一番波澜。
第二天一早,热火朝天的工地现场贴出一张告示:我出钱你创业,招募创业小能手。
告示内容如下:由于本山村常年闭塞,缺少创新和活力,现在特招募有特长技能的人,比如磨豆腐,做盘子,造纸,等技艺,但凡通过面试的人,可以获得创业大礼包一份,礼包包括事业起始所需各种物资包括人力,包括创业之人家眷一年所需口粮,创业之人无需承担任何风险,只需上交每年利润的一半给投资人。该招聘启事永久有效。落款,周琳。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古亓家那有钱的周娘子这是要干嘛?
周琳道:“平均主义是行不通的,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才是真正的的公平,要想有动力,就得有贫富差距,有那顿顿吃肉的,也得有每日吃糠的,我能救济你吃糠,但是绝对不惯着你吃肉。”
古雨深以为然,每天她跟着周琳从早忙到晚,这点肉吃的容易么我?
工地增加了一倍的人手,厨房的活计更重了,周琳带着古雨和苏梅根本忙不过来,不得不从女眷那边抽掉了五个手艺好的过来帮忙,周琳提前把晾的腊肉和荤油收起来,每日所需的食材提前准备出来,就甩了厨房这摊儿不管了,村里村外的背着手转悠。
古亓和古雨是力气最大的,两人今天上山砍树去了,周琳特意说了不许连根拔,古亓就挑了那些二三十年的树龄的,齐根斩断,古雨三下五除二砍掉枝叉,堆在那边,这几天兄妹二人的任务是开山伐树,选了一个离村子最近的山头,将一路上来的线路上树全部铲平,做出一条大路,据说以后这里有别的用处,具体内容还在保密。古雨干的贼卖力,因为嫂子说了,晚上等厨房的帮工走了,给他们单独开小灶!
“我说哥,你跟嫂子的事儿打算瞒到啥时候?”
古亓看都不看妹子一眼,认认真真在那干活,古雨讨了个没趣,却兴致不减,“哥,你是不是觉得配不上嫂子?嫂子漂亮有钱脾气又好,哥你要啥没啥,我要是你啊我也自卑。”
这回换来亲哥狠狠一个眼神。
“哥,我看嫂子都不让你进她房,你不憋得慌?”
“你个姑娘家跟哪儿学的这些乌七八糟的?”亲哥终于火了。
“就昨天跟着婶子们弄羊毛的时候听的啊,哥,我可跟你讲,婶子们说了,烈女怕缠郎,你得跟嫂子多制造机会,多在一起,天天这么丧眉耷眼的可不行。”皮厚又迟钝的古雨丝毫不怕她哥的暴龙咆哮,昨天听几个婶子在那叽叽咕咕,觉得新鲜极了,简直就是开启了新世界。
古亓阴沉了脸不说话,心里却在琢磨那几个字,制造机会?
周琳一路转悠到纺织女工那,中央的公棚没盖好之前大家只能露天作业,怕天热中暑,她特意让苏梅准备了切片的白萝卜给大家当零食,原本想让二婶帮着看看有谁偷工减料不好好做事混水摸鱼的,却意外的发现这里还真是民风淳朴,一个个都埋头苦干,除了那成了家的生了娃的嘴皮子不消停,荤的素的一起上,听的旁边大姑娘小媳妇各个红了脸,你当什么,竟是三婶子今天来了,那嘴巴拉巴拉的,话头收都收不住,周琳搬块石头坐在边上听得乐呵呵的,就差拿把瓜子坐着嗑了。
工地这边配置一样的大白萝卜防暑降温,昨夜熬夜炒了大麦,今天用水缸泡了大麦茶,这大热天真的中暑了可是要出人命的。古家村当年落户的时候就是古乾带着村民建房,如今有他在省了大把力气,周琳只要说出这房是干什么用,古乾就能理会个八九不离十,然后后面就不用她操心了。至于苏梓,这孩子办事极有章法,一板一眼,不慌不忙,让人觉得合情合理又不会失了规矩。
眼瞅着整个村子都陷入了大炼钢铁的狂热状态,狂躁的周琳冷静了,满意了,被治愈了,踱着方步回去琢磨新主意去了。
回了房,午饭已经抬走了,趁没人,蒸了个鱼籽蛋羹,一个糖拌西红柿,哼着小曲儿进了阿黄的房间。
如今阿黄有了些力气,虽然还是不理人,却已经能自己吃饭了,一天也有多半时间是醒着,只是这孩子实在太安静了,醒了也没有动静,让周琳猜不出他的状态。
调养了这么久,人已经从那死人脸色变成了正常的消瘦,之前那暗沉的肤色也慢慢变亮。可是周琳清清楚楚的在这孩子脸上看到了一种情绪,厌倦。
是那种久病之人对时间毫无留恋的厌倦,是那种家破人亡逼入绝境的人对这人世的厌倦,不管吃了什么美味的,周琳看着觉得他只是在嚼蜡,不管周琳怎么折腾他的伤口,也只是微微蹙眉,就连正常男人无法忍受别人伺候自己大小便,这孩子也只是微弱的抗争下再无反应了。连男子的自尊羞耻都没了,连对美食的基本欲望都没了,这人已经厌世到什么程度了?
恰巧,周琳这辈子最不服的就是那厌世的!若是一个人在阴暗的角落自生自灭也就罢了,如今有光明有期望,有老母鸡般的关怀围着你,你他娘的还敢给我厌世?你这是挑战我的权威!周琳别的没有,那泛滥哗哗的爱简直可以淹没一个国家,现如今她打算把这能淹没一个国家的爱先洒一半儿在这个阴郁的孩子身上,看看能给浇醒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