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愣在了那,面面相觑。
邦妮下意识地转动着她的檀木手串,却发现,手串上最后一颗佛珠,已经裂成了两半。
她小心翼翼地把碎掉的珠子收起来,想要复原,却怎么也拼不回去了。
一张小小的纸条从里面掉了出来,邦妮赶忙接住了。
除了一句祝福的佛经,上面还有一行小字。
“不管他们怎么说,我的家,就是你的家,累了就回来看看吧。”
——何先生的字,那么多的佛经抄下来,也没能改了里面的戾气和锋芒,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挡住了世间的一切灾厄,然后回手劈碎了邦妮所有的坚强。
她到底还是没哭出来,只是鼻尖酸得厉害。
这大概是那个男人留在世界上,最后的温柔了吧。
这手串上有不小的灵力,又一直被邦妮盘着,早就有了灵性,轻易是不会碎掉的。
只有当邦妮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手串才会帮她挡下一次灾祸。
邦妮突然觉得,刚刚那个放弃的想法,实在是太过自私了。
至少,要对得起老何同志抄了整整三年的佛经才行啊。
夜幕一点点消散了,笼罩在他们头上的烟云,一点点透露出些许微弱的蓝光来,大概是太阳从后面升了起来,毫无波动的海面上渐渐显出一些淡金色的痕迹来。
他们来的时候乘坐的那条船,已经彻底被溶解进了海水只红,看上去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那条巨大的鲸鱼已经看不见了踪影。
就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只有邦妮他们两个人被困在了原地,难以挣脱。
小时候我们总想着仗剑走天涯,长大了才发现家园遍寻不得归。
不管是安倱还是邦妮,都是待不住的性子。
在邦妮心里,最好一辈子不要回何家堡,安倱更是直接把他留在教会的一切印记都烧了个一干二净。
然而他们转了一圈回来,发现天地都换了个样子,想回家,都回不去了。
“要不然……”邦妮用力深吸了一口气,咬着下唇,开口说道,“回何家堡吧,那里的结界足够结实。”
安倱还没来得及说话,邦妮就自顾自说了下去。
“回去之后,我闭关去看看族谱里的东西,刚好让爻爻陪你去把身体挖出来。”
“逃避是没有用的,你……”安倱有些担忧地看着邦妮,却没能把话说完。
“别说了,就这样,好吧?”邦妮挥挥手,转过了头。“再给我一点时间,一点点就够。”
在那个瞬间,邦妮的神情近乎哀求,她扶着自己的肚子,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事情。
安倱叹了一口气,邦妮最担心的那种情况,并没有在他们一出来就直接发生,这隔了邦妮最后的一点希望。
她自己处在一种很矛盾的境地当中,所以始终都在拼劲全力地拖延时间。
而邦妮和盛爻身上的双生咒,现在反倒是最好的帮手了。
之前咒语已经解决了,还没有解决的是盛爻的尸毒,但是只要再次使用双生咒,把尸毒的作用控制在邦妮的身上,并且严格监控范围,盛爻就可以获得自由,而不用始终昏迷。
与此同时,邦妮就会变成那个始终昏迷的人,直到盛爻死亡,或者找到解药。
对邦妮来说,在昏迷的过程当中,让自己的各项生理指标不发生改变,比清醒的时候要容易得多。
而在邦妮找到一切的解决办法之前,这是她能想到的,解决问题的最好的办法了,没有之一。
安倱没有再逼她,钻回到了匕首当中。
邦妮抬手,切开了面前的空间。
何家堡从来没给邦妮太多的美好,但是当她回到这里的时候,还是有种复杂的欣喜。
邦妮小心地把纸条收了起来,碎掉的珠子放到了祠堂里,然后就拿起了工具开始打扫。
——虽然其实并额米有多少需要打扫的。
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唐发财他们上次过来拜访,应该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在结界的保护之下,安倱第一眼看到的,却并不是厚厚的灰尘。
这座巨大的宅院仿佛刚刚修好的大观园,不管是轩榭回廊还是曲水流觞都应有尽有,只是没有半分人气。
安倱被打算跟着,看见邦妮的表情,随意找了个借口,就留在了何家堡里。
大概是回到何家堡就已经耗光了邦妮所有的力气,她甚至偶读忘了,安倱其实根本不需要一个房间。
给安倱收拾了一个房间出来,邦妮就上山去祭扫了。
“我……还是想自己上去。”邦妮有些抱歉地对安倱说。
安倱倒是并不在意,他打算等邦妮回来之后,再去拜祭这里的主人。
毕竟他也算是不闯自来的“贼人”之一。
而这一等,就到了晚上。
墓园里有太多人了,这些年还陆陆续续有些亲戚被葬进去,邦妮要找到何先生他们,都需要不小的努力,就别提还要坐在那聊上半天了。
邦妮回来的时候,精神已经好上了不少,只是眼睛红得厉害,想来是哭得厉害。
跟安倱说了一声,邦妮就回到了自己的卧房,一头倒了下去,睡了个天昏地暗。
她已经心力交瘁太久了。
在亚特兰蒂斯的每一天,对他们来说都是煎熬。
要找到失散的同伴,要应对明里暗里的攻击,还要想办法活着离开……
一张带着檀香味的纸条,终于给了邦妮一种久违的,叫做“家”的感觉。
对于常年远行,漂泊在外的人来说,“家”是一个如此诱人的字眼。
也不知道是年纪大了,慢慢学会了原谅,还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过习惯了,开始向往安逸。
总之,现在的何家堡对邦妮来说,简直是天堂一样的存在。
当然,如果蝶语还在,就好了。
那样的话,邦妮说不定会在里面抄上一辈子的经文。
就像,“何先生”当年做过的一样。
——其实不光是邦妮,蝶语对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来说都是一样的,不能提的东西。
其实提了也没什么,伤心又伤脑罢了。
这些小心翼翼维持着表面上正常有序生活的人,倒是在蝶语当中,度过了唯一一段安定的日子,然后就迎来了永久的颠沛。
安倱没有打扰邦妮,自己去拜祭过,就静静坐在了屋里,开始撸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