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风此言一出不但章节愣了,连方岩都大吃一惊,道门最顶尖的高手之一,居然不信道家经意,这谁敢信?
“你们好好想想啊。道家信奉无为,可你有没有见过哪个大德终日无所事事、混吃等死?魔教笃信去争,也有众多高人飘然世外,与世无争,这怎么解释?”李淳风笑眯眯的看着两人,“好了,不跟你们绕圈子了。世间万物有阴阳之分,事物亦有一体两面,魔教有也好,道家也好,无非是从各自角度去看待世界、解释世界,各自有各自的道理,并无高下之分,更不是有你无我、势同水火。我是个道士,有时也要争上一争,我不也没变成魔教吗?你是魔教中人,在此闭关苦思,倒真是清静无为了,不也没变成道士吗?记住,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它确实不美好善良,也不是象你所想的没有希望,它就是那样,他就在那里。”李淳风直视章节,还是满脸的玩世不恭。
这番话要是放到龙虎山去说就是离经叛道的大逆不道之言,可方岩却觉得合乎心意,章节也心有所动。
“想不到道门高人居然如此看待神教,若你我两教人人如此,也不会有如此多的血腥杀戮。”章节站起身来,长揖以谢,“多谢李道长指点迷津,想来我十余年苦行等的便是今日。”
李淳风大喇喇的受了章节一礼,又道:“想来你还有些气力,说说这里的事吧,别浪费了我一枚丹药。”
“果然瞒不过道长。”章节居然笑了,还看了一眼不明就里的方岩,“小兄弟,大概你还没看出来吧,我已是生机将近、油尽灯枯,全凭你师父那枚丹药续命。”
难怪自己的真实视野看不到元气波动,章节根本不是化身木石,而是生机已绝。可是生机已绝的情况下他是如何坚持这么久的?方岩心中一动,不由脱口而出,“你是在学苦行僧?”
方岩在河洛古籍中看过一段传说,天竺的苦行僧视身体为罪孽载体,于是他们用绝食、睡卧荆棘、行走在火红的炭火上、保持一个姿势几十年等各种匪夷所思的方法苦行,想通过忍受肉体痛苦的办法来追求精神上的解脱。
“这你居然都知道?”不但章节意外,连一边的李淳风也大摇其头,“让你小子进禁秘院真是对了,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方岩挠了挠头,“恰好知道,恰好。”
“好了,别打岔了。章节,你说说来到这里以后的事吧。”李淳风没有在方岩的事上纠缠。
“我带万余人到此拓荒耕种,打算建一处桃花源,就此不问世事。想不到马上就出现了一个大问题,种下的粮食要半年之后才能收上来,这半年吃什么?让万余人有饭吃,这简直成了一个天大的难题!我一边严肃军纪,一边派人下山买粮,结果粮食还没到就发现有人偷偷的在吃人,于是我大开杀戒杀了一批。然后按行伍惯例把十人编成一什,彼此监视,举报食人者有功无罪,不举报者十人连坐,皆斩。”
听到这话方岩倒吸一口凉气,军中最忌猜嫉,连坐举报只能导致一个后果,人心离散!
“我何尝不知道这是恶法,可实在是没有办法,在饿死或者吃人之间,迦楼罗王的部下肯定会选后者。如果不以严刑峻法压制,军中早就暴乱了……我亲率执法队昼夜巡视,宁错杀不放过,强行压制住了人心,然后上山狩猎、下湖捕鱼,这时粮也买回来了,好不容易算是渡过了这次饥荒。”说到这里章节深吸一口气,两眼紧闭,回想起当时局势之险恶,他的双手还是不由自主的颤抖。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军中开始出现一种怪病,有人浑身生疮,这疮奇痒无比,简直不可抑止,这些兵都是砍头都不哼一声的硬汉子,居然被这疮痒狼哭鬼号,痒到极处,有人竟用刀剜自己的肉!更恐怖的是,若有人不慎沾染疮破后的脓水,一昼夜之后也会浑身生疮!于是谣言四起,说这是瘟疫,是吃人的报应,我们一个都逃不过!军中终于乱了起来,所有人手持利刃相互砍杀!”章节缓缓诉说着往事,声音缓慢毫无起伏,方岩却听得毛骨悚然,当时的场景简直不敢想象,必定是人间地狱一般。
“你以为这就是全部了?不,一切才刚刚开始。其实生疮是死不了人的,可不死却比死更痛苦。浑身的疮会破,破后结痂再生疮,再破再结痂……人会变得刀枪不入、力大无穷,而且狂暴无比、毫无理智,外面那些活死人就是生疮未死的。”
这时道观外面活死人嗷嗷的叫声越来越大了,他们似乎已经按捺不住,想冲进来。
“放心,他们不敢进来的。”章节似乎胸有成竹,“后来一半以上的兄弟变成了活死人,我带着剩下的兄弟结寨防御,用火攻才把它们击退。但是毕竟敌我实力悬殊,一方刀枪不入,一方饿的手脚发软,这仗怎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