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哥是行伍出身,你觉得像我这么一个武艺平平的人,在军中怎么才能活的久?”赵毅问。
方岩先是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横刀,复又笑道,“一把横刀而已,大唐民间兵器管制不甚严格,未见得我出身行伍。”
“你刀上有大唐军器监印记,不是私铸的刀。而且你用的是短刀,为的是出刀快,说明遭遇战多过阵战。你身材高大,手上有马缰磨出的老茧,说话带点幽燕口音,你可能是边军斥候出身…”
“好了、好了,我是当兵的没错,你到底想说什么?”方岩连忙打断,被人看得一清二楚让他很没安全感,这赵毅在军中大概也是做斥候的,人机灵,眼光毒。
“我很敏感,好处是能从细微处看出风吹草动,趋利避害保住小命;不好处就是胆小怕事,不受重视,容易受人欺负。”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应该做个诗人,大概你煮人肉的时候也很内疚…然后呢?”方岩呛声。
“你有没有想过,就这么一座山,什么都没有,两千人就住在这里不走,为什么?”赵毅的话让大家一愣。对啊,是有一些偏远避世的小村庄,可人家那些都是有男有女能传宗接代、能过日子的,迦楼罗王的残兵都是些大老爷们,怎么能在这里住得下去?
“是被下面的活死人围困住了?或者是幽霾?”这话连方岩自己都不信,且不说这里有小路通山下,就算没路,一群灵智尽失的脏东西怎么可能困住聪明的大活人?
赵毅没搭理方岩,用孱弱的声音缓缓诉说,“章将军是这里面修为最高的,可正是他第一个悲观厌世,自闭苦行。于是军纪开始松弛,碰到收成不好缺粮食的时候就有人偷偷吃人肉,后来变成了明目张胆的吃。原本大家以为,山下的活死人是吃人肉得了病;后来大家发现身边那些偷吃人肉的也没什么变化,于是再也没什么可害怕的了。从此以后人人自危,不知道下一个被人果腹的会不会是自己。”
章节闻言痛苦的低下了头,自责向一只虫子在啃食他的心。毕竟他是这群人的头儿,事情走到这一步他的责任不可推卸。
“这座山就像一个大锅,各种各样的绝望情绪在我们这些人里滋生、发酵、传播…奇怪的是没有人发疯,也没人离开,大家麻木的面对这一切,甚至自己不想走也不让别人走…现在你们明白了吧,是我们自己不愿走!”
赵毅的这番话让方岩听愣了,这是一种什么阴暗心理?或许有些象草原上那些奴隶的心理,一个氏族被另一个氏族击败,所有人都会成为奴隶,起初奴隶心中有愤怒和憎恨,时间一久他们居然认可了自己的命运,接受了自己的角色,甚至从心里把敌人当成了主人。
“如果说被困,我们也是被自责和自卑所困,觉得自己不配作为一个人,外面世界也不可能接受吃人的人,于是大家从精神上抱成一团,固执的住在这里,麻木的面对一切…”赵毅还在继续诉说,灰白的脸色、血红的眼睛让他的样子极为渗人。
“说说朱粲是怎么回事,你说他还没死?”李淳风打断了压抑的气氛,他发现赵毅和章节的情绪都变得不太对。
赵毅竭力从方才的情绪里挣脱出来,“起先是有兄弟说看见王爷了,大家都以为是胡说八道,王爷早就被秦王斩于洛水之畔,更有无数愤怒的百姓用石头把他砸成了肉泥,死的没法再死了,怎么可能复活?可是后来,我也突然看见了王爷的背影,一转身才知道是自己看错了。奇怪的是总是有人看错,把别人当成王爷。后来我明白了,因为我们都慢慢变得越来越象王爷了……”赵毅说这些的时候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让众人都觉得鬼气森森。
“这就是天魔虿蛊大法!以人心之毒为蛊,恶人如蛇蝎般相食,所有人纠结翻滚在一起不得脱身。这虿蛊源于千百年来人心中的恶,以邪法凝练而成,在乱世中捕获人心,为祸甚烈!”李淳风叹了口气,“章节、赵毅,你们所有人都是被虿蛊捕获的猎物,深陷其中而不自知。活死人是猎物中精血稀薄、神识柔弱的,承受不住心里的恶毒,这才变成了半人半鬼的脏东西。章节你以为它们怕山腰的那座道观的阳气?这座山幽霾弥漫,纵然有阳气也早被压制了,幽霾本就是虿蛊生出的死气,活死人原本就是守护虿蛊的外围力量,它们根本就才不会上山!”李淳风终于破解了天魔虿蛊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