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主人的静院总有一分冷清,加上袁守城久未打扫,原本精致的所在如今处处透着破败萧瑟。袁守城坐在石凳上面色凝重、久久不语。方岩站在一旁老老实实候着,他就算再没大没小也不敢跟这位道门老祖宗平起平坐。
“二十余岁便晋入太素之境,如此天赋可谓旷古绝今,想不到竟是这般命运,天地间果然容不得太过完美的人吗?”袁守城轻叹了口气,感伤起来。
今天张沈二人久别重逢,也算是个喜庆日子,可这老道不太对劲啊?他原本确实老的不成样子,可精气神还在,今天不但形容枯槁还唉声叹气,怎么回事?
“没见过我这幅模样?给淳风疗伤消耗太大,过些时日便好了。”老道头不抬眼不睁,却知道方岩在想什么。
“淳风前辈怎么样了?”
“性命无忧,只是那毒太过厉害,修行必定大损。好在萨麦尔在帮忙解毒,解铃还须系铃人,应该没有大碍。”袁守城说这话时捋了捋所剩无几的山羊胡,洋洋得意。
萨麦尔帮忙解毒……方岩愣了,什么时候这泰西邪神成了自己人了?袁守城这老家伙到底下了什么迷魂药,让萨麦尔俯首帖耳?
“淳风那里你不必担心了,现在最棘手的是寻舟和莫言。”袁守城没有再说萨麦尔,换了个话题。
“前辈,莫非张姑娘……”方岩试探着问道。
“莫言毕竟已死多年,若非生前是太素境界,此番即便三魂齐聚也不能恢复神智,至于能支撑多久……唉,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到底能支撑多久?我的宝石可以温养魂魄,不知管不管用?”
袁守城摇了摇头,“三五天是她,三五月也是她,这次你那石头也帮不上忙了。”
方岩一阵沉默,他同情张莫言,更担心沈寻舟。沈老头本就孤独厌世,此番重逢离别对他又是一次巨大的打击。
两人正相对无言,沈寻舟走了出来,先对方岩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方兄弟,此番我和莫言隔世相见,多谢你的成全。”
方岩赶紧还礼,问道:“张姑娘呢?”
“她的时间所剩无几了,让她在屋里安静一下吧,也好想明白一些事情。”看来沈寻舟已然了解张莫言的状况,只是未见多么痛苦难过,反倒神色平静。
方岩有些意料,对方回到龙虎山后简直是脱胎换骨,从原本猥琐的糟老头子慢慢变成了沉静从容的中年大叔。一旦心有所归,人的气质也会大变。
沈寻舟又转身对袁守城施礼:“师祖,这些年寻舟不长进,让您失望了。今日心结已解,恳请师祖将寻舟重列门墙。”
“哼,你在极北之地躲了这些年,便是为了逃避此事?你可知道,沈寻舟这个名字始终在弟子名册上未曾除去!”袁守城口气虽硬,眼光却柔软了起来。尽管晚了些,尽管代价大了些,这个他一直欣赏的晚辈终于变成了应该有的样子。
“这些年寻舟确实是在逃避,我不敢面对师门,不敢面对过去,也不敢面对真相。”沈寻舟微笑回答,神色间有种顿悟后才能有平静。
“真相?”袁守城反倒一愣。
“莫言的性子本就高傲,当众受辱之下索性大闹龙虎山,这是明。张道陵于龙虎山修道炼丹大成后,天师从来都姓张,后来却改姓了袁,世人都以为这是一出鸠巢雀占的戏码,这是暗。有这一明一暗两重缘由,莫言之死就变得合情合理起来,变成了人人心知肚明却从不点破的忌讳之事,包括师父和师叔祖您都讳莫如深……但这不是真相。”沈寻舟居然当着袁守城的面把台面下的话都说了出来。
袁守城非但不生气,反倒笑了,“确实如你所说,就连海川都深信是我与天罡做的手脚。偏偏这件事辩无可辩,若是辩解倒显得做贼心虚,欲盖弥彰,我俩只得默默背了数十年的黑锅。”
“当时确实是计都子暗中挑拨,可莫言何等聪明,岂能坠入他的彀中?况且当时莫言已然是太素境界,计都子刚刚晋级先天而已,他不可能迷惑莫言的心智。莫言性子虽高傲了些,性情人品却无可指摘,如何全然不顾同门之谊、师徒之意?”
“那是为何?”袁守城何等睿智,知道其中必有隐情。
“是种藏着魂魄深处的痛恨和恐惧。”看着二人不解的神色,沈寻舟慢慢解释,“莫言的灵魂深处还住着另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她所有天赋和力量的源泉,性情却暴虐异常。计都子不知道如何唤醒了这个人,这才有了莫言大闹龙虎山,尽败道门高手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