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死之际,灰艮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你从小就比阿苏蓝聪明的多,不过有时喜欢自作聪明。”
波罗夷有些恍惚,上次看见师傅笑的时候自己还是个孩子,“阿苏蓝死了,死于我和方岩之手。”怕了师父一辈子,能在他死前再添一份丧徒之痛,也算聊表孝心。
“捏坏的泥人就该丢掉。”灰艮没有一丝感伤。滥杀这种事情跟酗酒嗜赌没什么区别,都是不长进,他一直不喜欢阿苏蓝这个徒弟。
师父的反应让波罗夷略有失望,他撩起宽大的黑袍坐了下来,“师父自幼悉心教导,波罗夷不敢遗忘,可有一事如鲠在喉……您为什么不让我传承法身?”
扭曲和恶毒总是相伴而生,波罗夷痛恨师父却又渴望他的认可。
“你资质绝佳,可惜心思太重、灵性不足,继承法身还是差了一点。”灰艮摇头。
“师父,那您为何不亲自传承法身?”波罗夷说话间还是有点战战兢兢,灰艮多年积威犹存。
“之前我醉心于巫蛊之术,身体和心性都慢慢没了生机……一个活死人怎么能继承法身?这是为师最大的遗憾。”灰艮轻叹。
“您以为只要躯体过完美就能传承法身,您错了。”波罗夷突然站起身来一把扯掉黑袍,对杨黛道:“公主殿下,好好看看你要传承的法身。”
黑袍之内居然是空的,脑袋下面什么都没有,只有细细看去才能看清是一具半透明的躯体。
“这就是法身?”杨黛愣了。
一旁的方岩也目瞪口呆,几天前他还见过波罗夷的手掌与常人无异,怎么现在法体包括手掌就像摇摇晃晃的水母,用手指一戳就坏的样子。
波罗夷掩上黑袍,“即便如我这般只剩一颗头颅,法身能与继承者完美融合,肉眼不可察觉,之所以现在这幅样子是因为法身快饿死了!”
灰艮打断了波罗夷,“历经千百年仍有活性,可见法身不朽。”
“不朽?不过是以继承者为宿主,吸取能量为食而已,根本就没有什么传承!”波罗夷声音越来越大,似乎如此便可对抗师父的威严。
“荒谬,若是如你所说,为何那些传承者都觉察不到?莫非你以为法身象不入流的鬼魂一般吸人精血不成?”灰艮忍不住激动起来,似乎恢复了一丝生气。
“倘若能毫不费力的脱胎换骨、逆天改命,各位谁能抵挡这种诱惑?”波罗夷环视众人,“继承法身之人无一不是沉迷其中,发现被法身吞食为时已晚!这便是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能成功传承……”
众人成为天选之人,凌驾凡俗之上,这种机会唾手可得,谁能抵挡?方岩等人扪心自问无法抵挡。灰艮更是深知人性弱点,闻言也不再反驳。
波罗夷继续道:“我并不比别人高明,看破这一点全凭机缘。法身无头,我无躯体,最多能从法身借用微不足道的一点力量,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很清楚自己不能成为宿主,自然不会沉迷其中……”
“这就不对了……”方岩插话,“你说法身为的是吸取能量,你这颗头颅又要借用法身能量,那能量从何而来?之前明明你还能施法来着。”
“都是从刚死之人身上取的……”
灰艮吃力的笑了起来,“哈哈……原来如此。我说你和阿苏蓝自幼不合,近来却始终形影不离,莫非是他一直杀人,你从刚死之人身上吸取能量?能没被我发现,倒真是难为你了。”其中有受骗的恼怒,又有对徒弟的欣赏,种种心绪只能一笑自嘲。
波罗夷难掩得意,“是您太过自信,想不到只剩一颗头颅的徒弟还能做些事情。师父,我终于计算了您一次。”
灰艮突然对杨黛道:“公主殿下,独孤前辈放心让你来此,是早就知道传承不可为吗?”
“是。”
“可否为我解惑?让我走个明白。”
杨黛略一沉吟:“法身的头颅在墨羽手中,法身、灵、头颅三者合一冥王才能降世。她老人家让我在最后关头说出这个消息,说您定然不会为难与我。”
传承法身是假的,可冥王降世是真的!这种荒诞不经的传说居然是真的,众人一时难以接受。
灰艮沉思片刻,眼中重现一丝生气,“波罗夷,你过来。”
师父要做什么?是临死一击还是有所嘱托?波罗夷咬了咬牙,走到灰艮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