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在他们的认识中,他们所作的这一切都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就算是军警来了他们也有话说——“你看呐大人,这个女人是自己抱着孩子跳楼的,和我们没有关系啊!”
当然,一般情况下军警也不会进入塔楼之中,除非出现了逃工者。
“哼……”
米凯尔从鼻孔中哼出一阵气,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四个人。
他们四个穿着破烂又宽大的橙色短袖,环着胸口、衣领与袖口的部位是早已被油污沾染得模糊不清的反光条。这大概是一种工作服,米凯尔都能脑补得出这橙色与这反光条的用处——若是穿着这衣服的人逃工,白日里橙色极为显眼,晚上反光条又极为显眼,很快就能掌握其行踪,将其抓获。
除了上半身的工作服外,他们下半身也极为统一,人人各穿一条满是破洞的裤衩子,有的是三角形,有的是平角裤,脚上则踩着胶制的凉拖,活像刚从床上蹦出来的一样。
乱糟糟的头发一撮一撮地炸开,发丝因为过于油腻而变得弯曲起来,当然也有可能是天然卷。
耳廓里填满了细碎沙砾一样的耳屎,四个人的脸上,除了额头上的几条褶子、眼睛两圈、鼻孔两圈还有嘴巴一圈外,也都泛着黝黑又油腻的光芒。
至于深凹下去的眼窝与脸颊,还有干瘪纤细的四肢,也无不彰显着几个人的虚弱。联想到他们先前喊那个女人是排骨,他们自己恐怕也没好到哪里去。当然,那个女人是纯粹饿出来的,眼前这几个家伙,只要注意到他们四肢上密密麻麻的针孔,他们虚弱的原因也就不言自明了。
只是翻箱倒柜这样不算特别剧烈的运动,就能让这几个人累的浑身出汗,脖颈到胸口都像是覆上了一层油膜,更不用说身体与衣衫交界处,在粗糙的布料摩擦下,彼处已爬满了小虫一般的污垢,令人作呕。
米凯尔默不作声地走进房间,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腐烂潮湿的气味,再加上那四个男人不断呼吸时,从口鼻中喷出的圆葱一般的气息,刹那间熏得米凯尔有头重脚轻的不切实感。
他尽量压抑住自己的怒火,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古井无波,也稍稍低下了头颅,掩盖住充斥着杀气的眼神。
就让他们多活两分钟吧,虽然他可以直接用识之权能得到一切的答案,但他还是更想得到这些人自己的应答。
“唔,你们怎么还在这里,今晚没有特殊情况,全体都要加班知不知道?”
如今应该是夜班时间,而且按照弥额尔的说法,今晚要提前将第二日百日里的生产量完成,大部分人都应该加班才对。如方才跳楼的那个女人,她要照顾孩子请假还可以理解,这个几个家伙又是什么情况?
米凯尔从他们身边走过,当听见他没有第一时间质问那对母子的事时,四个人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当听见他质问的是工作的问题时,他们更是彻底地放下心来,领头地那个咧着嘴,露出一口半黑半黄又层叠扭曲的牙齿说道:
“咱们几个都是五星好市民,虽然我们不去做工,但我们都交了对应的免役钱的!大人您不信可以去系统查一下我们的记录,从来没有缺交过,或者您跟我们去我们那儿,那里还有我们交免役钱的书面证明。因为这次加班,我们还多交了一分钱呢!”
“哦?真的从来没少过?”
“对啊,呃,交的当然不是真金白银,但是各类粮票、还要物资什么的,我们都是按照上面给出的换算比率实打实交纳的!绝对没有半点虚假!”
“原来如此……”
米凯尔走到宿舍的床前,床是标准的上下铺,一家三口,孩子年纪还小,两张上铺都空了出来。
一边空床上摆放着各类行李,另一边则是因为没有阳光晾晒,阴干后褪不去潮湿的衣物。
别说衣物了,米凯尔在那焦黄色的白床单上抓了一把,既湿润,又油腻,翻开薄薄的夏被,床上还有也有一滩滩液体的残留,就和过道里肮脏的地面一模一样。
另一边是衣柜和桌子,桌子足足有四张,最靠外门的那张摆了一台电脑。
往里第二张桌前放了一张孩子睡的小床,床单洁净,米凯尔拿起来闻了闻,还有孩子身上独有的香味,在整个房间散发出的多种刺激性气味前显得格格不入。
再往里的桌上摆满了各种速食品的残渣,罐头、泡面筒,最多的是压缩饼干的袋子之类,大部分都用垃圾袋打包好了,在顶端系上一个小巧蝴蝶结,少部分则直接摊在桌面上,罐头和泡面里的汤汁都还在,里面浮着厚厚的烟灰。
最里面靠近厕所的桌子和前一张的情况差不多,只不过这张桌子上的罐头和桶面、还有矿泉水瓶里塞着的是满满的烟屁股。
推开阳台的门,一股霉味混杂着恶臭、腥臊一起袭来,即使米凯尔早有心理准备,并且已经接受过多次洗礼,脸颊的肌肉还是抽搐了两下,然后暂时停住了呼吸。
洗手台上已经涨了菌子,厕所上全是尿液留下的黄垢,垃圾桶里塞了两片带血的卫生巾,简简单单。
米凯尔转过身,四人有挠头的、挠背的、抠脚的,还有正在抓屁股的,见到米凯尔走了回来,又赶忙回到了恭敬的神态。
只是那个抠脚的还是没忍住闻了闻自己的手。
“走啊,不是说要带我去你们那里么?”
“好好好,请往这边来!”
…………
“啊啊啊啊啊!”
猝然受击,在一片黑暗中,李维分辨出攻击来自腰部左侧后方,剧烈的疼痛瞬间贯穿全身,所有的脏器都猛地向内收缩,呼吸也在此刻几近停滞。
他猛地扭动身体,但手脚都被捆在了一起,整个人连在地上打滚都做不到。
“怎么样?感觉如何?这是肾脏的位置……你有肾结石吗?有的话你应该感到庆幸,现在它多半是碎了。”
“咳咳咳!”
李维疼得扭歪了脸,只顾着咳嗽,根本说不出话。
“好了,若想不再挨一下,就老老实实交代的好,下一次我可不保证你的肾脏还能完好无损。”
“咳咳咳!那你倒是问啊!”
“嗯!嗯哼!很上道嘛,其实我只是想听你说出这句台词罢了。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那你说吧,弥额尔那个家伙,他到底想要带着第一律者和梅去哪里?”
李维的呼吸停滞了足有两三秒,而后低声喝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跟第一律者和梅博士有什么关系!”
“呀……真是完美的回答,你准备好了么?”
“准备什……嘶!!!”
这一次受击的是右肾,李维猛吸了一口凉气,整个身体都绷的笔直。
“我也是联合政府的一员,你这样……滥用私刑……对我……”
“什么?你是联合政府的一员?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幕僚,又不是联合政府的正式雇员。你只和弥额尔有私人雇佣关系,请你搞清楚。”
“那我也是……地球公民,我有最起码的人权!”
“嗤!”
这一次,罗伊格尔只是笑笑,甚至都懒得反驳。
“叮咚!”
手机铃声在封闭的办公室中不断回荡,屏幕的亮光成为了这一片黑暗中唯一的光明。
“哦?原来如此么……呵呵,对不住了,李维,你已经没用了。”
“不可能!唯一可能的泄密者不是已经被……”
李维还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悉嗦悉嗦”的响动。
是……塑料袋?
“嘛,不好意思了,生命的最后,请你去海底走一趟吧。”
李维来不及发出任何抗议,脑袋就被塑料袋套住了,脖子上也被粗大的橡皮筋束缚,他刚想要张口呼吸空气,嘴和鼻孔就塞满了塑料,他的肺叶贪婪地索求着空气,但哪儿也找不到这种东西。脑浆迅速膨胀起来,像是要爆炸一样,单薄的身躯好像脱离了水的鱼,尽管被束缚着,依旧扑腾个不停。
罗伊格尔向后退了两步,像是害怕鱼把海水溅到他昂贵的燕尾服上,他不顾李维的挣扎,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直到三分钟计时结束,李维的挣扎逐渐停止。
又过了三分钟,他搭了搭李维的脉搏,确认他彻底死亡,而后走出了房间。
幕僚已经在门口等了他很久,他第一时间问道:
“那个司机招供了吗?”
“没有。”
罗伊格尔摇了摇头,“算了,我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了,你去把那个司机也送去海底吧。”
幕僚应答后,走入了一边的房间,而罗伊格尔则是捋了捋胡子,走到一群市政官搞派对的房间门口,一脚将门踹开。
“先生们!再玩下去,你们都得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