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不懂!”
他突然一拍膝盖,脸色变得肃穆起来:
“男人的事!怎么能说敢不敢呢!”
“那你说,是为什么?”
“我不是不想,也不是不敢。”
凯文长叹了一口气,佝偻着身子,将双手摊开在膝头,双眼无神地注视着掌心的每一条纹路,似乎从那里能找到解决一切问题的出路。
“我是……承担不了那一份责任。起码对于我来说,我无法保证自己能活到崩坏结束后。
“如果我们有那一天,而我死在那之前,我希望梅可以以更轻松的姿态迎接我未能迎接的未来。而假如我们没有未来,那我能和自己爱的人死在同时同地,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又何必结婚呢?”
不出意外地,米凯尔摇了摇头:
“凯文,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嗯?”
“你所谓的,‘不结婚,假如你死了,梅能以更轻松的姿态面对未来’,这根本就不可能。”
凯文凝视着自己的手掌,不发出一点声响。
“你的这种想法,只会让你自己觉得,你好像为梅多考虑了。但实际上呢?凯文,异地而处,假如没能走到未来的是梅,你会以更轻松的姿态融入未来吗?不,不会,你的这种想法就是在逃避,你只是感动了你自己。”
“或许吧。”
凯文摇了摇头。
他并没有恼羞成怒的反驳,也没有陷入长久的沉思之中——很明显,米凯尔所说的话,他自己并非一无所知。
但他依旧选择如此,并非他就想要这样,而是性格使然,他无法做出其它决定。
“米凯尔,在文学中,有命运悲剧与性格悲剧的说法。但命运与性格真的是两回事吗?不,一个人的命运,就是他的性格。”
“或许吧。”
米凯尔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祂究竟是如何纺织命运的?米凯尔并不知晓。
或许是定好了每一个人生的每一个节点,保证每一段命运都严丝合缝,人与人之间会在命运丝线相交处重逢,又会在丝线交错而过后散场。
但也说不准,所谓的纺织命运,或许只是定下了每一个人的性格?
性格使然,在面对每一个抉择的时候,他、他们一定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于是这就成为了命运。
究竟是哪一种,即使是能窥见命运丝线的阿波尼亚都说不清楚。
不过也不必搞清楚了。
米凯尔的脑袋稍稍偏了偏,华持着毛笔,正挥墨写下满是祝福的门帘,苏则手持小巧的手术用剪刀,剪出惟妙惟肖的剪纸,他每剪完一张,帕朵就拉着还有些懵懂的铃将其抢过,贴的屋子里到处都是。
不远处的墙角,黛丝多比娅将科斯魔摁在墙边上,被父母夹在中间的格蕾修正捧着画纸和铅笔,将科斯魔的窘态飞速记录下来。
厨房里传来火爆的炒菜声,锅碗瓢盆激烈的碰撞着,倒不是必须发出这么粗暴的声响,但谁让做菜的人是千劫呢?
再将脑袋转向另一边,樱背对众人,沉默地靠在阳台上,抬头仰望着虚假的星空,维尔薇站在她身边,手捧着第三神之键,似乎在炫耀自己的设计。
而梅比乌斯坐在沙发的另一端,一动不动,好像一条正在蜕皮的蛇——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她一人,没见到克莱因。
啊,也对,米凯尔才刚把她从禁闭室里捞出来。
“凯文,你知道不久前,准确说是昨天……我跟梅吵了一架吧。”
“嗯。”
若放在以前,不管具体缘由,凯文少不了找米凯尔好好理论理论。
但此时他已没了那种心绪,梅并没有透露米凯尔的具体布置,可他自己也猜得出来。
在如此紧张的节点,举办这样一场婚礼,凯文压根没有感受到任何“喜庆”的意味。
尤其是在听了米凯尔先前劝他的话之后,他压根不觉得这是一场婚礼,说是悲壮的告别还差不多。
“米凯尔,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真的想知道?”
“嗯。”
米凯尔深吸了一口气,他模仿着凯文的样子,凝视着自己的手掌,少顷,他缓缓开口道:
“其实,具体能做到什么程度,我自己也没有把握。如果一切都按我推测的那样发展的话,说不定崩坏会直接消失?但是,如果我所想的一切都是错误的,都是我的一厢情愿,那可能什么也不会发生。”
米凯尔说完这话不由愣住了——他本能地感到这些话十分之熟悉、相当之熟悉。
他只是稍稍思索,就毫不费力地找到了这段话的出处……
嗯?这不就是爱莉自己在消散前说的话么?
是巧合吗?
又或者,只是因为要做的事具有相似性,所以才在不自觉的情况下诉诸于口?
米凯尔自己也说不准。
“凯文,有一件事你可能要做好心理准备。”
“?”
“如果……如果我真的什么都没能做到。那么以现在第十二律者的声势来看,毁灭人类并不困难。但它想要攻灭总部倒也并不容易。尤其是,在梅解除禁令后,超过五分之四的人离开了总部,留下的人也严加审查。
“即使我失败了,我也会想办法削减第十二律者的力量,再加上梅的智慧,我相信你们最终一定能战胜它……但,面对终焉,恕我直言,我并不认为现在的你们有跨越他的可能性。
“当然,梅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才有了火种计划、圣痕计划、恒沙计划、方舟计划,但本质都是给未来留下战胜崩坏的希望……”
“圣痕计划现在由我负责。”
凯文忽然插了一句。
“嗯,我知道。”
“你似乎并不意外?”
“早有预料,毕竟,如果这个计划放在苏或者我手中,就等于将其放弃了。”
“……所以,如果你要做的事失败了,那你……”
“你要么见到战胜崩坏后活着的我,要么,过了今晚,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所以你想和我说的是……”
“如果不巧,发生的是第二种情况,那么……下一个时代就交给你了。”
“我……”
“爱莉希雅,也拜托你们了。”
凯文的嘴唇努了努,重重地点了点头。
“对了,你们都去同步了记忆体了吧?”
“嗯。”
“如果……如果我最后失败了,算了……那不重要了。”
凯文被这最后一句话搞得一头雾水,他正待要问清楚,却不料房门突然打开,伊甸、阿波尼亚一左一右捏着爱莉的裙摆,梅跟在三人身后,一齐走了出来。
“爱莉……”
米凯尔第一时间站了起来,其余人也吵吵闹闹地围了过来。
四目相对,米凯尔原本酝酿了很久的言语,却一点也说不出来了。
而爱莉也只是吃吃地笑着,眯起好看的眸子,好掩饰自己从未从米凯尔身上移开的目光。
周围的人都在大声起着哄,米凯尔甚至记不清接下来到底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等他回过神来时,手中已经被阿波尼亚塞上了一枚流光璀璨的戒指,而伊甸也轻笑着将爱莉的左手牵到了他面前。
事已至此,若是还不明白该做什么,就说不过去了。
他轻轻托起爱莉的手,将戒指戴在了无名指上。
但接下来他又晕乎着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于是阿波尼亚不得不牵起他的左手递给了爱莉,而爱莉也同样轻柔地将戒指戴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而后,她微微一笑:
“喂!米凯尔,曾经的诺言,实现了哦!”
“嗯。”
那个很久之前就在两人心中种下的种子,虽然早已破土生长,长出嫩芽,但直到十二年后的今天,才正式结出果实,这未免有些蹉跎了。
但好在并不晚,他们还有在一起的机会。
嗯,他们结婚了,虽然是一个简单无比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