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不知何时起变得燥热无比，脚底踩着的柏油路更是微微凹陷，好似泥淖一般。

向日葵花苞的枝叶因为脱水而变得焦脆，每一次拨动都会发出薯片脆裂般的轻响。

终于，那个熟悉的身影从向日葵园圃中冲了出来，地下都市那虚假的天空燃烧着，仿佛在一瞬间跨越了一个白日的时间，来到了傍晚，但米凯尔的眼中只有那最耀眼的一抹红色。

“队长！”

他冲上前，不由分说地紧紧拥抱住了卑弥呼。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他不停重复着这句话。

燥热的空气本就让人感到呼吸困难，米凯尔过于用力的怀抱同样如此，但卑弥呼并未推开他，只是默默忍受了这一切，还用手掌在他后背上轻轻抚了两下。

她在心底默数了十秒钟，才又轻轻拍了拍米凯尔的后脑勺。

“好了，我没事，也不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不过先松开吧，免得让外人笑话。”

“外人？”

米凯尔激动的情绪一滞。

“那个……米凯尔哥哥……”

听到这声音，米凯尔睁开眼，望着先前被卑弥呼挡住的三道身影。他第一眼看向的自然是发出声音的人，也就是……希儿。

泪水一瞬间涌了出来，弯弯曲曲地爬满了整张脸，但悲伤并没有持续太久，他用力抹着自己的眼泪，视线在芽衣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后又落到了布洛妮娅身上。

于是泪水止住了。

他右手有些茫然无措地抬起，仿佛在那除了炽热一无所有的虚空中寻找着什么。

卑弥呼主动向他靠了靠，让他的手能够搭在她肩膀上。在触碰的一瞬间，米凯尔就几乎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到了那一只手上。

“你们是……雷电芽衣？布洛妮娅·扎伊切克，还有……希儿·芙乐艾？”

卑弥呼的眉头蹙到了一起，米凯尔的五指因为过于激动而用力，扣得她的肩膀生疼，而他自己甚至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但她也没有提醒，只是强忍着疼痛说道：

“看来你们互相认识？我还以为那个扎了两个钻头的女孩是你的平行世界同位体呢。哦，对了，她们还把我认成了什么‘姬子老师’。”

米凯尔的眼神闪了闪，又急冲冲地再次问道：

“你们认识我？”

三个女孩相互对视了一眼，有些不理解地点了点头。

米凯尔抿住嘴沉默了。

“呵……呵……呵……”

他松开了紧扣着卑弥呼肩膀的手，时不时发出一声像极了抽搐的笑声。

他漫无目的地踩着向日葵花圃转了一圈，而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怎么能在这里？？？”

伴随着神经质的笑声，泪水再次落下。

“我就知道，这就是命运……不管我做什么，不管我做与不做，最后还不都是一样的结局吗。”

没有人明白他在做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疯狂、绝望，又带着无人能理解的孤独。

其实在听到希儿的声音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

这是一个“世界允许意识匹配新的容器，却不允许容器收集消散的意识”的世界，在已知的信息下，与其相信人死复生，倒不如相信她是来自下一个纪元的希儿。

更不用说，她身旁还站着两个完全可以证明这一点的人。

而她们说，她们认识他。

呵呵，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情吗？

他一直想要做到的，他一直在努力去做到的，就是扼杀这三个女孩身处的时代出现的可能，可现在她们就这么不知缘由地来到了他的时代，还口口声声说认识他……

果然，命运能被改变什么的都是骗人的话，就算他能影响到一些边边角角，也最终无法改变整个故事的结局。

他当然知道，相比于他意识到的这种可能，或许还有另一种更美好的解释。他们的世界或许并没有毁灭，眼前的三个少女只是世界线收束诞生的产物，又或者他们的文明确实毁灭了，但他想要拯救的那个人活了下来。

其实想要搞清楚这个问题也很简单，只需要问一句：“你们认识爱莉希雅么？”

从那三个少女的反应中，便可以得到一切的答案。

可惜，他是个废物，他没有勇气这样问，更没有勇气去相信一个他不敢相信的美好结局。

“轰！”

头顶那虚假的天空猛地震了一下，“高空”中有细碎的尘土坠下。他知道新的律者已经诞生了，也知道律者现在就在头顶。

但他已经不打算做什么了。

既然这个世界的命运早已注定，那么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世界也不会毁灭。

虽然心底同样也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他不应该在这里停下，也不能在这里停下，世界的命运早已被他更改得面目全非，既然第七次崩坏的律者人选、地点都发生了改变，焉知世界不会因为他的不作为而毁灭呢？

但终究，那三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少女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况且，就算他真的想要做些什么，他又能做什么呢？在律者核心拒绝了他之后，他还能做什么呢？

卑弥呼抿着嘴，看着米凯尔的样子，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不知该如何诉说了。

芽衣的双手绞在一起，她看着那个崩溃地坐在一堆向日葵花苞间的男人，她看着他绝望到崩溃，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他。只是在她的视线中，这个在同一时间几乎聚集了她所能想到的所有负面情绪的面孔，逐渐与她熟悉的那个平淡、沉静、时而带着一丝温柔的微笑的脸庞重合了起来。

但这并未让她对米凯尔感到陌生。

反而是在这样的反差之下，她觉得自己与米凯尔的距离更近了一些，她也想像米凯尔曾经安慰自己那样安慰她，可才上前一步，她又想起自己完全不知晓具体的缘由，也就只能干看着。

与她相反，布洛妮娅只是冷漠地站在一旁，用手擦了擦鬓角的汗水。她静静地观察着米凯尔的模样，看着他那明明与记忆中一模一样，但是又好像更年轻更稚嫩的脸，手用力攥紧。

还有希儿，最重要的希儿。

“米凯尔哥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