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衣芽衣!别去食堂啦!听说学校后面小吃街新开了一家炸鸡店,我们去尝尝!”
手被拽着前行,但看着身前熟悉的背影,身体却没有抗拒的感觉。
学园的道路宽敞明亮,脚下是棕红色的地砖,每走过一百米,都会经过一座汉白玉材质的拱门。道路两旁是翠绿色的灌木,除草机的杂音远远飘来,空气中还氤氲着青草的芬芳。
青色的天空又高又远,即使是垂下的白云,也不像是仅凭这双手就能触摸到的东西。
也不仅仅是蓝天与白云,反射着阳光的汉白玉,就像是三四月间天晴时分的白雪,足有耀瞎人眼的潜力。飘荡的灌木叶子残存着一个个刺眼的小光点,眯着眼睛仔细察看,才发现是先前洒水车留下的水渍。
更不用说眼前白衣白发的女孩,她全身像是多了一圈光边,在运动中留下模糊不清的轨迹。
就连她的声音也带着某种锐化的感觉,像是远远射来,擦过耳边的箭矢——一切的一切,都像是遥远又虚假的幻影,无法触碰的梦境。
但是,确实还有能够切实把握住的东西。
芽衣用力反握住了琪亚娜的手。
真奇怪,明明知道这里并非现实,却依旧不愿意主动离去。
“琪亚娜,少在外面吃了!前两天你还吃坏了拉肚子,而且你还天天跟着布洛妮娅买游戏,津贴真的够花吗……”
“足够哒足够哒!大不了找大姨妈预支一下不就好了!”
琪亚娜在奔跑中转过了脑袋,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再说,就是因为怕外面不干净,我才带着芽衣去嘛!”
“这和我有……”
“只要芽衣你把人家的技术偷学过来然后做给我吃,不就不用担心卫生问题,还不用花钱了吗!”
“呃……好吧好吧。”
“耶!芽衣对我最好啦!”
整条手臂被激动的少女紧紧抱在怀里,芽衣却只是随意地笑了笑,拎起了琪亚娜的衣袖。
“琪亚娜!你上课的时候又……算了,下次给你买个便携的小枕头吧。口水全部流到衣袖上了,很难洗的……呵……呵呵呵呵……”
说着说着,芽衣也抱着自己的肩膀笑了起来。
这明明是刚刚到圣芙蕾雅时候的故事啊……真没想到,那些怎么看都算平淡、无聊又有些麻烦的日常,到了三年之后,居然会变成不愿意醒来的梦。
只是笑着笑着,她发现身边的人消失了。
“轰——”
巨大的拱门破碎坍塌,四周没有火焰,只是风一阵一阵地将灼热的气浪与呛人的烟尘送到眼前。脚下的砖瓦破碎,芽衣默默来到走到一旁的焦土上,每往前走一步,又能踩到碳化的灌木。
现在的圣芙蕾雅,也是这副模样吗?
不,怎么可能呢。
芽衣既不说话,也不思考,更没有流泪与惊诧,甚至没有去刻意寻找琪亚娜的身影。
她只是放空思绪,然后不断前进、不断前进。
终于,她在一片废墟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明明更喜欢扎辫子的少女披散着头发,背对着她悬浮在半空中。
但当她转过身,露出那对明黄色的眸子时,芽衣才意识到,这并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女孩。
“真可惜啊,你来晚了。”
熟悉的脸庞,浅浅的笑容,只不过那笑中满是嘲讽。
她徒手打开空间裂隙,从中拽出了什么扔到了芽衣面前。
芽衣无声地低下头,在她脚边的,是琪亚娜遍布紫色纹路的躯体。
“快点做出决定吧。继续犹豫下去,要么是我占据这个女孩的身体,要么就是她承受不住核心的力量死于崩坏病。雷电芽衣,这就是你想看到的未来吗?”
“我知道了。”
轻轻咬住下唇,芽衣闭上眼、再睁开,废墟、空之律者、琪亚娜都已不复存在,只剩下毫无装饰的房梁与窗外麻雀低微的喳喳声。
眼角只不过睁开了三秒,就在无比的酸涩下再次阖上。
就这么静静躺了一会儿,窗外的麻雀也不厌其烦地闹了一会儿。
半响后,芽衣无奈地睁开了眼。
这个觉是睡不下去了,但困意依旧在不断侵袭着脑海。
她动作迟缓地在被子里穿好衣服,又发着呆躺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下了床。
先是就着昨晚泡剩下的清茶漱了漱口,然后用冰冷的井水抹了把脸。
屋外一片寂静,太虚山的晨练开始的比圣芙蕾雅的早读还要早许多,所以时间上还绰绰有余,况且她本就不需要参加太虚弟子必须要打卡的锻炼,完全可以烧一锅开水好好洗漱一番。
只是根本没有这样做的心情而已。
再说,相比于暖呼呼的温水,显然是刺骨的冰冷更能让人清醒吧。
将毛巾绞干挂在一旁的架子上,芽衣推开屋门,山顶的凉风带着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但仅仅是这种程度的话,还远远驱散不了芽衣心中的迷茫。
“呼……”
胸膛起伏之间,将体内积累了一晚上的浊气与山间的云雾互换。头顶的天空不是梦中的青蓝色,而是被包裹在浓浓的夜幕中,只有东边泄进的一点点光将彼处的天空与灰色的云混成了一种颜色。
离日出还早。芽衣走回屋内,再捧起少许凉水拍在脸上,思维确实顺畅了不少,至少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不,是现在能够做什么了。
从装扮得古色古香的冰箱中依次取出昨晚要来的土豆、胡萝卜与黑胡椒。又将同样是昨晚要到的厨具一具具摆了出来,全部检查完毕之后,她将剥完皮的土豆上锅加水清蒸,水开后,她从中舀了一些出来,混入冷水,控制温度,然后和酵母一起和入面粉。
如果是琪亚娜的话,应该已经能猜到她要做什么了吧……一想到这里,芽衣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来了。
可惜……
待到屋外的空气逐渐变得喧嚣,芽衣将成品包在油纸里,再把油纸包裹在棉服内,一路小跑到太虚山边的一处小径上坐下。
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满是隔夜的露水,坐久了之后,很快就有一股湿漉漉的凉意顺着尾椎骨向上攀升。
身后是空气喧嚣而热闹,眼前的云海却安静得连一点波浪都未曾掀起。
困意在不知不觉中卷土重来,芽衣还未看到云海间的日出,脑袋就不断向下点着,直到陷入了无梦的酣眠之中。
…………
“嗯……啊呜啊呜啊呜……唉,自从老陈两口子没了之后,他家包子的肉馅是越来越少了,价钱还涨了五毛……要换成是本姑娘,直接把价钱涨上去一块,馅料不减不行吗?这年头谁还差这么点钱啊!你说是不是,小猫!”
“呃……嘿嘿嘿,素裳姐,咱叫帕朵啦……”
帕朵依旧身披着先前的黑袍,将那些不属于“人类”的器官隐藏在布料之下,她手指上挂着一个塑料袋,两手乖巧地捧着一个包子,一小口一小口咬着,倒真像是小猫在进食。
与她相比,素裳的吃相就要豪迈许多,她用油纸将包子裹住,夹在腋下,至于手里那个,只是两句话的工夫,就只剩下最后一小撮沾满肉汁的包子皮了。
“话说回来……素裳姐你这样错过晨练真的好吗?虽然咱也很谢谢你陪咱下山啦,但是您要是被弟子发现偷懒的话,不会……呃,应该没事吧?”
倘若熟悉帕朵的人在场,定能脑补出她生生咽下的那句话——“素裳姐!你不会当着弟子的面把锅全部甩给我,说是我勾引你下山然后错过了晨练吧!!”
很可惜,素裳与她之间并没有这样的默契,而且,她也遇到了新的麻烦——
“嗝!”
“素裳姐?”
“嗝——嗝——”
帕朵连忙很懂事地扶住了素裳的肩膀,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但素裳只是摆着手拒绝了。
“嗝——不用嗝——看本姑嗝——本姑娘的嗝——”
素裳将最后一口包子皮攥在掌心,左手拍打着鼓鼓囊囊的胸口的同时,食指轻轻勾了勾,而后停在了原地。
“嗝——”
风乍起,从小径一旁的山林迅速扫过,数之不尽的露珠从花瓣上、绿叶上、根茎上跃起,又在半空中融合,最后一股脑地流入素裳口中。
“咕嘟——哈!这下好了!”
“好……好厉害!这就是太虚剑气吗!”
“是吧!还挺方便吧!就是不能让娘亲和师傅看见了,不然非得追着打我屁股不可。”
潇洒地将掌心中捏扁的包子皮丢入口中,素裳又开始回应起了帕朵先前的问题。
只不过,她的话在帕朵听起来,颇有一种同道中人的意味:
“本姑娘偷跑下山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太虚山上有几个人不知道这条小路?就算是弟子偷跑下山,长老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偷偷告诉你啊,敢不敢偷跑下山,也是宗门考核的一部分呢。毕竟咱们自称江湖中人,如果连偷下江湖都不敢,那还有什么意思?而且本姑娘好歹是当代掌门人啊!掌门人啊!掌门人如果连赖床的特权都没有,怎么激励那些普通弟子向上爬?本姑娘只要在他们晨练完成前露个面就行。执剑堂的长老都换了多少届了,也不是没人说过这个问题,但很可惜啦,他们都活的没本姑娘久。”
“说得太对啦素裳姐!”
看着在一旁恨不得边竖拇指边鼓掌的帕朵,素裳咧着嘴笑了起来。
“再说啦,昨晚要不是本姑娘及时出现,你想干什么?”
“啊?这这这……咱就是出来看看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