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不对,你是哪个米凯尔?”
左脚才刚刚向前迈出一步,芽衣便又倒吸了一口冷气,警惕地打量着身前的男人。
“这种事……无论我说哪个答案,你都不会相信吧,芽衣。”
“……”
无语,因为事实的确如米凯尔所说。
她在往世乐土中遇见米凯尔的次数并不多,无论是现在的米凯尔,还是世界泡中的那个米凯尔,她并没有特别有效的甄别二者的手段。
衣服?米凯尔的穿搭不像凯文那般万年不变,但无论如何变化,也无论过去现在,总归逃不过黑白二色——要不是黑色的外套加白色T恤/衬衫/连帽衫,要不就是将内外颜色颠倒过来。而眼下的米凯尔也确实如此。
发型?过去的米凯尔总是一头短发,反倒是听琪亚娜和布洛妮娅讲,在盐湖城基地被摧毁前夕,米凯尔伪装的身份留着一头及肩的长发,但这显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瞳孔?不知道为什么,她更熟悉的米凯尔有着一对与曾经截然不同的粉色椭圆形瞳孔,就好像爱莉希雅一样,而面前的这个家伙眼中完全是一片银灰色,可这依旧不能说明什么,因为这点程度的伪装对这个家伙而言轻而易举。
芽衣唯一能想得出的,两个米凯尔之间的区别,便是阅历不同带来的性格差异。过去的米凯尔也有跳脱的一面,只是这些在第六、第七次崩坏之后全部收敛了,整个人无论说话做事都有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而现在的米凯尔……如果去除偶尔发癫的症状,似乎和前者也没有多少区别。
嗯,综上所述,分辨米凯尔到底是哪个米凯尔,即使对于可能是这个时代的人类中最了解米凯尔的芽衣而言,也并非是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但不简单不意味着做不到——
就如同过去的几次那样,只要随着对话越来越多,她也总能从说话的措辞与动作的小细节之中找到能够辨别的华点。
但这就意味着,她不能采取躲避的态度了——事实上也不能躲避,假如是真正的米凯尔的话,芽衣绝不相信她会闲的没事来乐土散步。
于是她三步并两步跃上了休息区的台阶,而后坐在了米凯尔身边,二人肩膀相距不过十公分。
“外面又出什么大乱子了?看你愁眉苦脸的。虽然我不是【他】,但如果你愿意的话,倒是也可以和我说说。不过,相比于无法证明自己身份的我,你还是更信任爱莉希雅和梅比乌斯吧。”
“你倒也挺有自知之明的。”
毫不在乎米凯尔温柔的态度,芽衣夹枪带棒地怼了回去。
然而米凯尔只是耸肩笑了笑,而那笑容也不过转瞬即逝,嘴角很快被抿成了长长的“一”字。
芽衣的眉宇稍稍舒缓——如果是她熟悉的米凯尔的话,早就将【自知之明】摘出来,和她好好掰扯个几百上千字了,然而眼前这个米凯尔的态度,既不在乎,也像是并没有在乎的欲望。
但仅仅凭借这一点还是无法完全确认米凯尔的身份,一个人想要扮演过去的自己,这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可也并非做不到。
尤其是芽衣还记得,在一次少有的爱莉希雅、米凯尔、伊甸三人齐聚的对话中,爱莉与伊甸都曾经称赞过米凯尔的演技。爱莉甚至还在私下里开过玩笑,调侃米凯尔等战争结束,就去找伊甸帮忙让他做个演员来着。
冥冥之中,作为【女儿】,芽衣觉得自己也挺有这方面的天赋的。
起码此时此刻,在面上她只是做出疲惫又无奈的样子,将右手手肘支在米凯尔的肩膀上,手握拳轻轻抵住了脸颊:
“是有些麻烦,不,应该说不是一般的麻烦。但无论和谁说,都不会带来任何改变吧。”
“那倒不一定,反正把烦恼诉诸于口也不会有任何损失不是么?总是把负面情绪堆积在内心,或许表面上看上去没事,但时间推移得久了,在某一刻,脑海中的某根弦【duang】一下就断了。”
“这是经验之谈?”
芽衣斜着眼瞥着米凯尔,眼神中的含义一目了然。
“算是吧,你很清楚在我身上发生过什么,甚至知晓在我身上还未发生过,但却是成为未来的我的必经之路上将会发生什么,对么?”
这话有些拗口,但并不难理解。
下一刻,一杯冒着热气的橙汁被递到了芽衣面前。而米凯尔手中的那一杯里还能听到冰块“乒呤乓啷”的撞击声。
“谢谢。”
芽衣双手接过杯子,往世乐土里并不似外面一样随时能感受到冬日的严寒,可身体在对应的季节里总还是更加喜欢温一点的东西,而米凯尔的习惯则恰恰相反,无论何时何地,都更喜欢能将牙龈冻疼的温度。
稍稍呷了两口,芽衣的双眼紧闭,五官很快皱在了一起。
“咳咳!怎么这么酸这么涩……”
“因为是连橙皮一起榨的。”
“连橙皮……这不是你拟造的吗?”
“开个玩笑而已。”
芽衣一边眉头扬起、一边眉头压下,光看文字描述,如此跳脱的言辞和语气难免会让人觉得这一定是现在的米凯尔,只是……那说话间死气沉沉,甚至让人觉得这个玩笑根本不是玩笑的语气,又……
“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梅她们回来说,你已经成了世界蛇的尊主了。不过那些人常年跟着梅比乌斯,许多人怕是都不一定理会‘我’,想必给你惹了不少麻烦?”
“那个……这方面倒是还好。”
芽衣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显然情况并不如她所说的那般“还好”。
不知为何,明明知道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事是验证身边这个米凯尔究竟是哪个米凯尔,但心中也确实升起了一股倾诉的欲望:
“他们的态度如何倒是其次,轻视我也好,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在组织里掌握更多的权利也好,我都无所谓,至少没有功夫搭理,但有的时候心里也确实会很不舒服。”
“既然你这么说,那让你烦恼的,想来就不是组织内的某件事了。”
“嗯……最近……抓到一群信仰崩坏的教徒。”
“哦?那种事我们的时代也有,不过最终也没成什么气候,这种事主要是樱去处理的,你可以问问她有没有什么经验——虽然她的处理方式,大概率就是出刀、收刀,然后再放下一朵勿忘我罢了。”
“那大可不必……准确来说,这件事和你也有点关系呢?”
“哦?”
米凯尔的眼睛眯了眯,然后很快将上半身陷到沙发靠背里,双眼抬头正对着头顶的灯光。
芽衣将右手收回,平摊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低声解释道:
“那些人不但信仰崩坏,还崇拜圣痕,最重要的是这一句——【当末世的洪水再次降临,唯有灵魂高洁之人,才能进入梦中的方舟,进而求得永恒】,说白了,就是当终焉降临的时候,圣痕持有者能进入【方舟】得到永恒……你知道这个隐喻到底是在说什么吗?”
“我不知道。”
米凯尔回答地很干脆。
“对于我的记忆而言,圣痕是我刚刚接触的东西。不过,梅也给我补了许多课,如果所料不差,这应该是在说圣痕计划吧?”
芽衣小心地观察着米凯尔的表情,不出意料地看不清任何破绽。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刻意向我强调,自己是【过去】的米凯尔?”
“难道这不需要强调么?”
米凯尔转过头,异常平静地与芽衣对视着。
并不漫长的对视中,芽衣很快败下阵来,米凯尔也同样没有多少胜利者的样子,只是微微颔首后,以更加低沉的语气解说道:
“无论外表形式如何,圣痕计划的本质都是不会变的——亦即是一种筛选手段,通过某种方式,让所有或者是圣痕觉醒者中的一部分能度过终末。这个方式,可以是让所有人的圣痕强制觉醒,而后让所有人向着类似律者的方向转化,考虑到人类庞大的基数,最后必然还是会有足够作为一个种群的数量存活下来。自然也可以是通过某种方式将圣痕持有者保护起来,但不会改变的一点是,绝大多数没有圣痕的普通人等于是被放弃了。”
芽衣点了点头,但疑惑显然没有得到解答,米凯尔所说的,无非是她早已知晓的信息。
但她从一开始也不指望从米凯尔口中得到答案,因为……
“但是,如果仔细解读你说的这句话的话,也并不是没有更多的信息哦。”
米凯尔缓缓竖起左手的食指。
“欸?”
芽衣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