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文搏所要做的事情,也有足够的底气让他施行。早在面对向雨田和宋缺之时,文搏就触碰到了大唐双龙传中最巅峰的力量,只是那样的力量一旦施展结果就是破碎虚空而去。
但是现在文搏没有这方面后患,随着他心念转动,魔种与道心借助太极玄清道的思路构成一道太极图形。然后愈发转动加速,直到两者间的界限模糊了,再无主从,互为轮轴,生生不息、源源不绝。
这正是魔道随想录中推测记载的一种独有方式,名为“三合”,意为用至阳无极、至阴无极的两种力量相激荡产生的宏大威力炸开仙门,足以洞开仙门,让人立地飞升。
文搏要做的当然不是再飞升一次,阿赖耶识带来的明悟已经为他指明了道路,天地既然不仁,那就断绝天地之间的联系,所谓绝地天通,自此再不受天道桎梏!
太极图在文搏脑海泛起的鲜明景象,万物此刻在文搏灵觉感知当中都成了波动,天空中降临的诛仙巨剑固然可怖,但也只是无数法力、灵气形成的波动汇聚而成。
如果文搏有意,甚至可以层层剥茧直到诛仙剑落下之际彻底化作虚无。但是当文搏决定面对这天道的瞬间,他的敌人早就不是眼前的兽神。
他右手上探,竖直食指,一道金芒闪动,彻底失去枪身的虎牙呼啸而来,文搏刚好顶着虎牙如同化身一杆笔直的枪身顶天立地,猛虎啸牙枪像活过来的神物般,仿如风车的轴心,随着文搏心意缓缓绕轴旋动,其景况的怪异,倾尽言词,仍难形容其万一。
随着指尖的虎牙枪锋转动,周遭气流忽然急转,虎牙旋动产生的奇异力量呼啸而起,形成气流纠缠的龙卷风暴一般景象,竟然与接天的巨剑抗衡,虽然尚显弱小,但颇有几分不屈之意。
如果说之前的文搏是黑夜中的一盏明灯,现在他就是煊赫的烈日,驱散了彻夜的阴霾露出光耀万里的光明!
在这龙卷风暴当中,文搏忽然失去了踪迹,就像他从未来过一样。
可是兽神恍若无觉,只有手中诛仙剑似乎也快了一个刹那证明他察觉到其中不凡,于是诛仙古剑彻底压下。
瞬间,天上地下,尽数骇然。
但见白光腾起之处,万丈光辉,巨大的诛仙主剑发出隆隆雷声,从刚生出声势的龙卷风暴当中硬生生地缓缓劈了下去,然后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轰!”
白光消散,所有人期待的将视线投向爆炸的中心,只见文搏失去了踪迹,那漫天的龙卷却不为所动,彻底成长为接天连地的恢弘奇景,驱散黑云成为了天空中唯一的存在。
兽神依旧傲立空中,似乎并未落败,只是很快他黑漆漆的狰狞皮肤血肉竟都是悄悄褪去,膨胀到巨大的身躯,仿佛也开始虚无飘渺,在这惊天之力当中显露出原有的俊俏少年模样。
“兽、兽妖赢了?”不知是谁发出绝望的哀鸣,文搏终究是没能敌得过这受到天道加持的兽妖,从此天地沦丧,正道倾颓势不可挡。
但是也有许多人并没有被这份绝望击溃,许多人甚至在这般绝境当中生出无穷豪情。
修真者从他们追求长生开始,就已经是悖逆天道而行,如今天道弃我,那最坏也就是一死而已。
无数仙剑法宝重现于手中,哪怕他们法力在天道之下尽丧,依旧有拼死一击的决心。
只是修真者们的决然没有让兽神有丝毫动容,他眼中光芒越来越亮,似乎终于为这唯一能够抵挡他的敌人毁灭而庆贺,可一声生涩的脆响比他说话更加提前。
“喀……喀、喀啦!”
碎石崩溅,在高空中明明看都看不分明,但是在场之人无不骇然变色,因为崩碎之物,正是兽神手中那柄诛仙古剑!
就连即将走火入魔的道玄都愣在当场,也不知是继续疯魔还是赶紧清醒,因为这般场面着实大出他预料不说,青叶祖师传下的诛仙剑就在他眼前一寸寸断裂,几乎是眨眼间就只剩下兽神手中仅有的剑柄。
而兽神似乎对这样的局面并不在意,甚至仰天想要发出大笑。
谁知兽神居然连笑声都没能发出,因为随着诛仙古剑的崩裂,兽神的手居然也如同飞逝一般化作齑粉,在漫天龙卷风暴之中凋零飘散。
“兽神败了!”欢呼声先是小的如同低语,但是随着兽神整只手臂都开始粉碎,欢呼声几乎响彻在这方天地。
兽神俯瞰着他眼中渺小如蝼蚁的众人,脸上没有一丝愤恨与遗憾,反倒是有一种别样的释然。
因为在他耳中,有一个来自幽冥的声音,温柔而舒缓的吟唱,悠悠回荡,仿佛是千万年前,那个温柔玲珑的女子。
兽神的视线重新回到镇魔古洞前,哪怕十万大山都在诛仙古剑神威之下灵气尽失,但这一方小小的土地依旧保持着完好,一道经历了千载的石像就立在那里,对着洞口的方向像是默默祈祷,又像是默默等待。
“玲珑!”仿佛是一声撕心裂肺绝望的呼喊,可是当众人回过神来,才觉得耳边从未有过这般声响,但是半空中那道仅剩下半个身躯的少年却急转直下,扑向了洞口那尊屹立千年的石像。
兽神此时已经别无牵挂,他一双热切的眼眸,千万年归来竟然从未变过,他忘却了世间所有,眼中只有那个似乎活过来了的女子。
他向着那个虚幻的女子飞扑而去,眼中带着无比的满足。
这一刻,没人试图阻止他,所有人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当中无法自拔,甚至许多人都已经不在意文搏的结局。
可是兽神终究没能触碰到那座石像,他仅剩的手笔直伸出,在触及石像的刹那彻底崩碎、消散。
所有人的视线看着这一幕百感交集,似乎为兽神的痴情和极端感到不解,直到他们目光望到了那个石像女子,竟也是怔住了。
冰冷的石像上,那个婉约美丽的女子。两行清泪,悄悄从石像的眼睛中滑落。
风吹过大地,带来飘散的粉末从石像面庞拂过,带走了那两行清泪。
所有人朦胧的视线的之中,仿若幻象的少年抱住了一个虚幻的女子,发出轻轻地呼唤,如一个孩子般,满足的闭上眼睛。
玲珑微笑着,用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那两个身影慢慢消失,没有丝毫的哀痛,慢慢浮现的,慢慢消失,竟是有一种满足的幸福。
“喀……”直到碎裂声响起,唤醒了如痴如醉的众人。
那尊守护了这镇魔古洞千万年的玲珑巫女石像,竟然瞬间碎裂,散做无数小块,消失无踪。
“兽神死了!我们、我们赢了?”田不易拍打着自己胖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这般结局。
方才如疯似魔的道玄此刻似乎心境平静到了极点,但是脸色同样难看到了极点,他意识到自己为何没有继续走火入魔,不是他的意志多么坚定,而是导致他失控的元凶诛仙剑彻底崩碎,而他体内太清境的法力也为之一空。
“你们……现在还能感受到灵气吗?”道玄艰涩的望向张小凡和田不易,周遭还在欢呼声中,只有道玄第一个感到不对。
师徒二人听见这般话语,面面相觑,可他们下一瞬齐齐变色。
“或许兽神受到天道加持影响了我们,稍等片刻就会恢复。”田不易脸色难看做出推断,之前由于兽神面对文搏时剥夺了对方法力,导致在场所有修真者遭到波及无法与灵气沟通,所以现在短时间没有恢复倒也不奇怪。
但是道玄比谁都清楚,他走火入魔之时也不能动用法力,但是不影响他陷入魔障之中,但是他清醒之际恰好是兽神失败之时,这里头没有关联怎么可能?
当道玄看到兽神彻底消散于人间,可是他们依旧没有恢复法力,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最不可思议的猜测。
而这个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明明天空和煦的阳光再一次洒向人间,带着久违的和平与温暖,可是在场的修真者望着天空中那直达天际的龙卷风暴,一个最让他不能理解的结果摆在眼前。
“人神不扰,各得其序,灵气无存,神迹不彰,这是绝地天通啊。”道玄戳破了所有人的妄想,给出了一个答案。
他们体内法力尚存,可是再也无法有丝毫长进,因为这个世界的灵气已经被剥夺。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修真者诞生,他们,就是最后的修行之人。
至于传说中长生久视,得道飞升也成为妄想,因为没人能更进一步,直到他们这一批修真者死去,天地将重回凡人的世界当中,所谓修仙从此成为历史的尘埃。
这样的结局让所有修真者都不能接受,大概也只有张小凡这样的洒脱之人不太受影响,反倒陷入一种奇怪的对于真相追寻当中。
他一开始怀疑文搏就是大司命,或者说大司命附体文搏与兽神一战,但是现在他不关心文搏的真实身份,而是隐隐觉得自己明白了大司命复活的目标。
那个他们以为是重现人间建立秩序的俗气想法被张小凡彻底抛弃,他意识到大司命的目标简直超脱了他们这些凡人的想象,断绝了上界、天道对于这个世界的一切影响,那么人类看似不能在修仙之路上更进一步,实则摆脱了天道的桎梏,从此如鱼入大海、鸟上青宵,不受笼网之羁绊。
但是另一个疑惑在张小凡心中愈发渴望解答,以大司命这般存在,难道会真的毁灭在天道的绞杀之中吗?
时光悠悠,不知过了多少岁月。
等到一切归于平静,世间再无正邪之分,因为魔教四大派至此全部失去了踪迹,不是回归蛮荒圣殿就是在正道绞杀之中彻底归于尘土。随着消散的还有曾经并称正道魁首的焚香谷,这个名门正派也莫名其妙的消失在镇魔古洞一战之后,凡是经历那一战的人却讳莫如深,只说兽妖魔威滔天,云谷主当场战殁。
凡此种种已无人在意,修真者再也不像以前一样如过江之鲫,就连凡人也见怪不怪,他们关闭山门隐匿于万丈红尘之中,成为了传说中曾经存在的过往。
大竹峰后山之上,粗衣麻裤的男人望着身前嬉闹的黄狗和灰猴无奈长叹,闭上眼,对着一个他根据记忆雕刻出来的黑袍塑像念诵着每日都会重复的祷词。
“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令飘风兮先驱,使涷雨兮洒尘……”
“大司命果然完成目标之后离开了吗?”张小凡如此安慰着自己,这已经不知是他多少次尝试,却从未得到回应。
张小凡也曾和小白、林惊羽讨论此事,他们逐渐肯定了大司命的目标就是绝地天通,只是都悲观的认为神只完成使命之后不管活着还是死了都不会再回应他们。
可张小凡总是执拗到可以说是偏执,否则也不会为了当年对普智的一声“师父”,在青云门里练了多年的大梵般若。对于文搏的仰慕、大司命的敬畏陪伴他度过了最难熬的年月,如今他隐居在青云门大竹峰后山,又怎么会忘记那个兄长般的男人和荫蔽他多年的神只呢?
但是张小凡依旧无奈,祷词再也无法沟通大司命,灰雾的召唤自那天起断绝,这一切仿佛一场梦境,只有他们几个曾在灰雾上聚会的同伴知道那不是虚妄。
如此想着,张小凡似乎又沧桑几分,直到背后竹林当中悉索作响声引起他的注意,张小凡回过头,看见一个白衣胜雪的身影。
“陆师姐?”张小凡面色骤变,而后屋里也恰在此刻传来呼唤,“傻小子,我要吃饭了!”
电闪雷鸣忽然出现在晴空万里的青云门大竹峰后山,这一幕对大竹峰众多师兄弟来说似乎见怪不怪。
就连张小凡也不曾注意,院中那个黑袍的塑像之上,灰雾涌起,似乎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又像是再无牵挂,悄悄挥手作别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