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故渊随一众內监入内,跪在了帘帐之外。
慕长欢半靠着床头,神色怯弱,稍稍退后些许,而白云司捧着汤药,微微侧身喂食,露出沈故渊的身形。
虽然沈故渊被暗卫出神入化地易容过,咋一看不过是身材略显高大而姿色平庸的宦官,但慕长欢仍心突突,有些担忧。
她昨日染了风寒,再加上脖子掐伤,神情恹恹,强打起精神,大说:“夫……陛下,臣妾自己喝吧。”
白云司也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让她改口,这一声声陛下、臣妾的,叫得她别扭极了。
陶瓷玉勺碰撞白碗的声音清脆而突兀。
白云司敛神,手中动作一顿,似若惘闻,片刻后盛满汤药的勺子再度触碰慕长欢泛白的唇瓣,冰冷入骨。
珠帘之外,本应该跪地低头的沈故渊暗中狭长的眼眸微眯,看一袭白衣的某人眼神不善。
竟敢让瑶光公主自称臣妾?
好大的胆子!
若不是时机不对,白云司早被沈故渊以僭越乱礼为由扔进刑狱寺死了几百次,不过算上其谋朝篡位的罪过,恐怕凌迟也算仁慈。
慕长欢见一计不成,便疲倦敛眸,说:“陛下,臣妾乏了。”
语气带着胆怯祈求。
白云司顿住,久不出声,只是静静看着慕长欢。
他神情麻木又带着专注,好似要在眼前这张倾国倾城的脸上找些什么。
找什么?
高傲、矜贵、光彩夺目、张扬嚣张?
或者,狡黠、俏皮、理直气壮?
他面无表情又眼眸晦暗不明。
慕长欢被看得心里发毛,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她拨开白云司的手,自己用帕子擦拭痰液,故意恶心人说:“臣妾体质差,还望陛下不要见怪。”
令她出乎意料的是,白云司没有露出丝毫嫌弃,反而命人取来重新烧好暖炉。
宫人动作很快,说话间,新的暖炉已经填好兽金炭,送了上来。
慕长欢眼角微抽,这人是打算耗在她这儿是吧?
罢了罢了。
她叹了一口气,拢了拢皮草外袍,伸手准备接暖炉,抬眼一看,心差点跳出嗓子口。
沈故渊!
偏偏后者浑似意识不到自己处境多么危险,甚至还暗中朝慕长欢眨眨眼。
索性白云司有几分心不在焉,没有注意异样。
直到刑天盟的人有要事禀报,白云司才起身离开,而慕长欢才中止如坐针毡的酷刑。
待白云司的人都离开后,慕长欢立即伏在床沿,将适才喝下的药尽数呕了出来,她盖在手上的被已被拧得皱巴。
初雪过后,天色暗淡,屋内灯烛又昏暗,沈故渊见状面色发青,心疼地倒些茶水供她漱口。
“本公主没事。”
慕长欢虽喜他体贴,可她不是温室娇花,经不起一丝一毫风雨。
在这吃人的皇宫长大,她靠的可不是运气,催吐的法子有时可是保命的利器。
“好好,没事没事。”
见她习以为常的表情,沈故渊心更加软得一塌糊涂,冷峻的脸上满是怜惜,水袖下的手掌攥紧。
要是他再早一点遇见长欢……
看了眼脸色变幻莫测的沈故渊,慕长欢张了下嘴,清清喉咙,却欲言又止,细看还有一丝恼怒。
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闷葫芦!
昨日沈故渊突然出现,而后一名沈家暗卫接踵而至,得知其擅长易容,慕长欢两人一合计,决定让沈故渊伪装一番待在宫中,等待雀隐楼的消息。
于是,便有了先前的一出。
但是慕长欢现在很不满意。
“沈故渊,你知不知道刚才的行为就像往敌人刀口上撞!”
公主生气起来,就差揪着耳朵骂人了。
瞧着慕长欢气得白嫩如上好温玉的脸颊微红,沈故渊戏谑笑了笑,“怎么?公主心疼了?”
都这种时候了,他怎么还有调笑心思!
慕长欢一面无语,一面耳根升温泛红。
不过沈故渊的好心情也没维持多久。
他突然脚步一个踉跄,撑着桌沿,肩胛绷了绷,喉间漫开一片血腥气。
“怎么了?”慕长欢几乎是马上察觉他脸色不对,连忙扶着直冒冷汗的沈故渊。
“臣没事。”
沈故渊扶着桌沿,尽力想要站直,胸口却依然疼得眼前一阵阵泛黑。
他抬起手,攥住衣料缓了缓,每喘一口气却都如同千斤重锤,高高举起,结结实实砸下来。
沈故渊自嘲一笑,捂着一寸一寸肉撕裂般疼痛的胸膛。
余毒来得又是如此猛烈。
他有些昏沉,撑着慢慢滑坐在地上,视野被冷汗沁着,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