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才知道,他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之所以忽然话这么多,只是意识到自己已经命不久矣。
如果自己没有那么早加群……
“原本的他没去独钦?”
“错,他去了。”宁清淡淡的说道,“只是如果你没有提前入群的话,当你入群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治疗自己天才病的方法,因此即使你加了群,他也不在群里说话了。”
“难怪有段时间感觉他心事重重,不爱在群里冒泡了。”
“他自责,他纠结。”
“所以治疗天才病的方法是什么?”
“蓝亚在独钦设立灵毒研究所,幸好被我们国家及时察觉,否则一旦泄露,整个城市三百多万人……”宁清用很冷漠的语气说着,“新闻上说一个都活不下来夸张了,但至少会死数十万人。”
“我好像看过这个新闻……”
“这与神灵无关,是大益的决定,他们找到了治疗天才病的方法,并得知了蓝亚在独钦的所作所为。大国博弈的手段向来这么脏,本来这就是他们限制蓝亚的筹码,现在正好,用来获得一个前无古人的绝世天才。”
“……”
陈舒沉默了。
这和曹辞有什么区别?
怕是比曹辞还可怕。
陈舒问道:“原本他成功了?”
“是啊。”
宁清对陈舒说道,伸出指尖:“我给你看看另一个世界的无名人士吧。”
陈舒坐着不动。
那一指点在了他的眉间。
一幅幅定格的画面,携带着一些信息,构成了无名人士的大致经历。
信息很粗糙,比资料片还粗糙。
像是在看一本跳跃的漫画。
无名人士,名为李章。
从出生开始,他过得就不好,并不显赫的家庭,对外软弱、对内控制欲强的父母,不断的PUA,使得他成了一个极度缺乏自信又沉默的人。
直到上了大学。
由于他成绩好,原本上的是国综的财经专业,家人觉得这个学校好啊,学校里不是权贵子弟,就是正儿八经的贵族与小国王室,甚至有皇室的后人,而且来钱。最主要的是,他成绩好,国综有“买学生”的传统,报考国综可以立马获得一大笔钱。
可这样一个人,在全是富家子弟、权贵后人的国综,怎么混得开呢?
别人倒也不歧视他,不欺负他,可人家谈笑自若,你连话都不会说,人家喜欢玩这个喜欢玩那个,你从小到大一样运动都没有参与过,怎么能玩到一起呢?
孤独,很孤独。
但他运气好,开辟灵海后,突然发现天赋强得离谱,震惊了学校,震惊了皇室,也震惊了父母。
不过父母并没有变得谄媚。
PUA孩子的人,绝不会放下身段。
是力度更强的PUA,让你觉得你天赋再强,也一无是处。
没有多久,又查出了天才病。
无药可医的天才病。
坐过山车一样。
这下父母也放弃他了。
没有放弃他的是皇室。
他被转入了军校,认识了群主,被邀请进了群,群主说会给他找到治疗办法,但是这怎么可能呢?不过短暂的余生以这种方式度过也好,至少没了父母,至少群主对他挺好,群里的奶奶总说也偶尔和他聊聊天。
却没想到,还真找到了治疗天才病的方法。
只是要牺牲好多人。
他迟疑了,他纠结了,他不忍心,他不愿如此,他不敢再在群里冒泡,无颜面对世人。
可他从未享受过这人生。
政府劝说他,那些人是蓝亚害的,本就要死,与他没有关系,他只是去独钦收集生机,若是那实验室灵毒泄露了自然一下就成了,若是没有,就顺其自然慢慢积攒,正好独钦在打仗,每天都要死很多人。
这是骗人的。
他知道这里面是怎么回事。
幸好啊,除了待人亲和的群主,他在这世上仍然没有朋友。
他只是一个无名之人。
本就一无所有,这世间又如何值得呢?
于是他同意了。
刚好群里有人要去独钦,他便一同前往。
好久没在群里说话了,他也看得出奶奶总说不太喜欢他,那个新群友虽然是个很好的人,总找他聊天,他却也与他保持着距离,那个道士说他身上的光亮得刺眼,他也只沉默着不应答。
不敢再与他们结识。
方体开启,曹辞出现。
大家各有各的去处。
独钦灵毒泄露,数十万人殒命,蓝亚被各国一齐声讨,制裁相继而来。
无名人士在此获得新生。
世界前所未有的美好。
无名人士重新在群里说话,聊天,没人知道他的生命付出了多大代价。
那个作为历史专家去独钦的群友果然是个很好的人,中秋给他们送了月饼,端午又给他们送了粽子,还请他们去他家里吃饭,教他下围棋,可惜这个群友棋品不好,自己下不过,就叫家长。
他最先到高阶,最先到八阶。
群里打赌谁最先到九阶。
当然还是他了。
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在修行上面,他从未松懈过,每一秒都不肯错过。
数十年后,才有人找出当年蛛丝马迹之间的联系,指向他与独钦灵毒泄露的关系,但那时他已是九阶,是另一个当世最强大的九阶了,真相刚刚浮出水面,就又沉没了下去。
可不知怎的,年纪越大,越容易回想当年,有了朋友,又多了牵挂,要开始在意朋友们的看法了。
真真是让人烦心。
夜夜都睡不着觉。
总被梦惊醒,梦里总回到当初。
刚好世界到了至暗时刻,距离毁灭只一步之差,这个世界需要他们站出来。没有人拒绝,没有人害怕,只是大家都心绪重重,忧愁或紧张,唯独他倍感轻松。
“我心里有块疤,有处魔,它让我得以存活,也让我受了一辈子折磨,这是解脱,亦是救赎。”
这是出征之前,他写下的遗书。
“在上个世界中,虽然我们战败,但无名人士仍是我们对抗异世界的最强武器。”宁清对陈舒说,“这是我犯的一个巨大的错误。”
“这是错吗……”
“对我来说,是。”
“那他呢?”
“最后我打算弥补,我去找到他。可我不能阻止他的救赎,也不能帮他选择他以怎样的方式救赎自己,我只能告诉他未来是什么样子,让他自己看、自己选,是要拯救自己的生命,还是拯救自己的人生。”
“原来如此。”
他本是一个无名人士,无牵无挂,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是不需要在乎那么多的,再邪恶也能接受,可因为一个难以形容的偏差让他有了朋友,便要开始在意一些人的看法了。
这世间也值得了。
“……”
陈舒坐在山顶,吹着夜风,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好像是一件挑不出错误的事情。
算是错误吗?谁犯了错呢?
这结果对他来说,会更坏吗?
一时间他心里五味杂陈,却又还惊叹着唏嘘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历史的发展与人生就是这么一件奇妙的事,是无数巧合构建的不可思议与难以预料,每个决定都将通往一些自己无法知晓的所在,就连世界意志都常常预测出错,而如果要用结果来衡量对错,显然是不正确的。
环环相扣的历史,不可预知的未来,都让人觉得奇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