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嗣源即位以后,称明宗皇帝,改元天成元年,立淑妃曹氏为皇后,立子李从厚为太子,封冯道为平章事,封婿石敬瑭为六都卫副使,封郭从谦为景州刺史。从谦既至景州,唐主遣使诛之,夷其三族,以从谦叛庄宗之故也。
嗣源不知书,四方奏事,统令安重诲旁读。重诲亦不能尽通,因奏请选用文士,上供应对。乃命翰林学士冯道、赵凤,俱充端明殿学士。端明学士的职位,向无此官,至是创设。重诲自恃功高,未免挟权专恣,盈廷大臣,从此侧目。【奈何不以郭崇韬为鉴!】这且慢表。
且说契丹主阿保机,自沙河败退,未敢入寇。同光年间,反遣使聘唐通好,唐亦释嫌款待来使,优礼相待。阿保机南和东战,出击渤海,进攻扶余。嗣源即位,遣使姚坤至契丹告哀,且报明新主嗣位。阿保机尚未返西楼,由番官伴坤东行,往谒行幄。姚坤入帐中,但见阿保机锦袍大带,与妻述律氏对坐。俟姚坤行过了礼,阿保机便启问道:“闻尔河北有两天子,可真么?”
坤答道:“天子因魏州军『乱』,命总管李令公往讨,不幸变起洛阳,御驾猝崩。总管返兵河北,赴难京师,为众所推,勉副人望,现已正位有日了。”
阿保机闻言变『色』,突然起座,仰天大哭道:“晋王与我约为兄弟,河北天子,就是我儿,今果因变致亡么?我闻中国有『乱』,未知确实,正拟率甲马五万,来助我儿,只因渤海未除,坐此迁延,那知我儿竟长逝了!”
说毕复哭,哭毕复说道:“我儿既殁,理应遣人北来,与我商量,新天子怎得自立?”【你算老几?仿佛无赖。】
姚坤道:“新天子统师二十年,位至大总管,所领精兵三十万,上应天时,下从人欲,那里还好延宕呢?”
阿保机尚未及言,长子突欲入帐指驳道:“唐使不必多渎,尔新天子臣事故主!今擅自称尊,岂不为过!”
坤正『色』道:“应天顺人,岂徇匹夫小节,试问尔天皇王得国,究由何人授受?”
突欲不能再驳,只好默然。阿保机乃和颜语坤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随即又语姚坤道:“我闻此儿有宫婢二千,乐官千人,放鹰走狗,嗜酒好『色』,任用不肖,不惜人民,应该遭祸致败。”
坤答道:“今新天子圣明英武,剔清宿弊,庶政一新,海内慰望,亿兆咸怀。天皇王诚有心修好,令南北人民,共享太平,岂不甚善!”
阿保机道:“我与汝新天子并无宿怨,不妨修好,但须割河北地归我,我从此决不南侵,与汝国长敦睦谊了!”
坤又说道:“这非使臣所敢与闻!”
阿保机复道:“河北不肯让我,但与我镇、定、幽州,也算了事。”
说至此,从案上取过纸笔,令草让书。
坤朗声道:“外臣为告哀来此,岂为割地来么?”
遂缴还纸笔,不肯草写。
阿保机将他拘住,不使南归。
在契丹建国的过程中,述律平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而在皇位继承方面,她的作用更是决定『性』的。
在一系列的西征战役中,率兵出征的都是阿保机和次子耶律德光(封天下兵马大元帅),述律平和皇太子耶律突欲则留守皇都。而这段时间,可能也正是形成未来契丹帝位争夺引线的时间。
原因很简单:述律平虽然足智多谋,却是一个极其偏心眼的母亲。
述律平一共生了三子一女,按照耶律氏和萧氏家族世代联姻的部落习俗,述律平的女儿质古公主嫁给了母亲的亲弟弟萧室鲁;而述律平的三个儿子则分别是长子耶律突欲、次子耶律德光、幼子耶律李胡。
突欲才华横溢,十分聪明,他曾经向父亲建议立孔庙并按时祭祀,而且对汉学十分精熟——阴阳、音律、医『药』、针灸、文章、书画无所不通,他的丹青绘画甚至成为后来宋朝的宫廷珍藏。然而述律平不喜欢突欲的主要原因,正是突欲对儒家学术、对汉地制度的推崇。,她认为儒家文化并不适合契丹民族,会把勇悍且藐视规矩的契丹人改造成唯唯诺诺的胆小之辈。——其实,真要照汉人的儒雅要求,突欲还不够格得很。他虽然学诗学画修心养『性』,可是从父母那里继承来的血统仍然不时要发作一下:好杀。对身边不慎触犯他的人,即使是姬妾宠婢,他都要施以烙刑。他的暴燥脾气把嫁给他的汉妻夏氏吓得魂飞魄散,以至于请求出家为尼以避丈夫的辣手。不过就算这样,述律平仍然觉得这个儿子不象契丹人,不够杀气腾腾。
次子德光虽然文采有限,但是武略出众,这一点很合述律平的胃口。而更合她胃口的,还得数德光的婚姻——他迎娶的恰恰是同胞姐妹质古与舅舅萧室鲁的女儿萧温——述律平的外孙女兼内侄女。
不过最让述律平喜爱的,还是最小的儿子李胡。事实上李胡既没有继承父母一丝一毫的文韬武略,更没有为契丹国建立过任何功勋。他只有一身蛮劲,狠辣方面倒是和爹娘有几分相似,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平常心情欠佳之时他就拿人黥面刺字消气;若是当真有甚么事起来时,他就要把人活活剥皮抽筋或者活活抛入水火之中淹死烧死。契丹人上至高官贵族,下至平民奴隶,没有不怕他的。可是不知为什么述律平偏偏觉得李胡是最能干的儿子。
在这方面,阿保机和妻子的看法完全相反。
阿保机曾经看过儿子们同睡时的姿势,见李胡缩着头躲在两个哥哥后面睡,非常不满地说:“李胡是几个儿子中最差劲的。”后来又让三个儿子在冰天雪地中外出采薪。次子德光不论干湿,首先弄了一大抱回来;长子突欲精选干燥的柴禾捆扎好才返回;而李胡怕冷又怕苦,胡『乱』捡了一些,一路上嫌累还丢掉了大半。阿保机再次对幼子大失所望,对述律平说:“大儿巧,二儿诚,小儿子连谈都不必谈了。”不过阿保机说了也等于白说,述律平就是喜欢这个一无是处的小儿子李胡。
在阿保机率部西征的岁月里,次子德光战功卓然,逐渐掌握了契丹国的军事实权;而太子突欲非但没有立下丝毫功劳,反而和怎么看他都不顺眼的母亲一起局促在皇都中,述律平横挑鼻子竖挑眼,结果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