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师暠退出,喟然长叹道:“我王仁柔寡断,败亡可立俟矣!”
已而长沙大雪,平地积四尺许。两军苦不得战,希广『迷』信僧巫,命众僧日夜诵经,向佛祷告,希广也披缁膜拜,高念宝胜如来,声彻户外。
朗州兵水陆齐进,急攻长沙。彭师昺挺槊突出,与朗兵交战城北,未分胜负。刘彦瑫与许可琼,袖手旁观,并不出援。朗将朱进忠带引蛮众,至城东纵起火来,城上守兵为烟雾所『迷』,不免惊惶,忙招许可琼令他救城。可琼竟举军降希萼。守兵见可琼降敌,当然惊『乱』,朗兵遂一拥登城,长沙遂陷。
希萼入城后,即与希崇相见,希崇率将吏进谒,上书劝进。彭师昺投槊地下,大呼道:“师昺不降,情愿请死!”
希萼叹道:“这可谓铁石人了!”纵令自便,不欲加诛。也是保全忠臣,却是难得。
希崇遂导希萼入府视事,闭城搜捕希广夫『妇』,及掌书记李弘皋、弘节、唐昭胤、小门吏杨涤等,先后拘至,尽作俘囚。希萼首问希广道:“你我承父兄余业,难道不分长幼么?”
希广流涕道:“将吏见推,朝廷见命,所以权受,并非出自本心。”
希萼也不禁恻然,便顾左右道:“希广懦夫,受制左右,我欲使他不死。汝等以为如何?”
诸将皆不敢对,独朱进忠尝为希广所笞,乘此报怨,奋然进言道:“大王血战三年始得长沙,一国不容二主,今日不除,他日悔恨无及了!”
乃命牵出勒死。希广临刑,尚喃喃诵佛书,至死才觉绝口。希广妻捶毙杖下。彭师昺不忘故主,棺殓希广,埋葬浏阳门外,后人号为废王冢。。
马希萼得据长沙,刑戮无度,更且纵酒荒『淫』,尽把军府政事委任希崇。小门使谢彦颙,系家僮出身,面目清秀,姣如处女,希萼很是宠爱,尝令与妃嫔杂坐,视同男妾。彦颙恃宠生骄,凌蔑大臣,就是手握大权的王弟希崇,他亦未加尊敬,或拊肩搭背,戏狎靡常,希崇引为恨事。
希萼因交战时府舍被焚,命朗州指挥使王逵,副使周行逢等人率兵士修复被火烧毁的楚王府,工作劳苦,又无赏赐,王逵、周行逢因此率部逃回朗州,推举马光惠为武平节度使,后来因马光惠愚昧懦弱,再改推刘言为武平留后,王逵自为副使。
希萼本与许可琼密约,分治湖南,及攻入潭州,背约食言,且恐可琼怨望,暗通朗州,遽出为蒙州刺史。一面派马步指挥使徐威,率兵出城西北隅,立营置栅,预备朗兵。
徐威等劳役经旬,并未抚问,免不得怨声又起。一日希萼置酒端阳门,宴集将吏,徐威等不得预宴,希崇亦称疾不至。徐威等共谋作『乱』,先使人驱踶啮马数十匹,闯入府署。自率徒众持械相随,待马奔入府中,即托言追马,掩入座上,纵横击人,颠踣满地。希萼骇奔,逾垣欲走,被徐威等追及,缚置囚车。小门使谢彦颙,自顶至踵被锉成虀粉。遂推希崇为武安留后,大掠两日,方才安民。
希崇令彭师昺将希萼解往衡山县锢禁,随时管束。希萼已去,忽又闻朗州留后刘言,派马步军至益阳,将『逼』潭州,顿时仓皇失措,急发兵二千往御,且遣人赴朗州求和,愿为邻藩。刘言见了潭使,颇费踌躇,掌书记李观象进议道:“希萼旧将,尚在长沙,必不欲与公为邻,公不若先檄希崇,令他取各首来献,然后可和。希崇若从此议,取湖南如反掌了。”
刘言依议而行,即令潭使返报,果然希崇害怕刘言,杀死希萼旧臣杨仲敏、魏光辅、魏师进、黄勍等十余人,函首送朗州,派前辰阳令李翊为使,李翊至朗州纳入首级,统已血肉模糊,不可辨认。刘言与王逵遂说他以伪冒真,呵叱李翊。李翊且愤且惧,撞死阶下。刘言为之心动,暂许希崇和议,调回益阳等军。希崇闻朗军调回,安然无忌,乐得纵情酒『色』,终日寻欢。
彭师昺押送希萼到了衡山,竟与衡山指挥使廖偃共立希萼为衡山王,改县为府,断江立栅,编竹成战舰,反与希崇为敌。
希崇得悉此变,遣使奉表唐廷,请兵拒朗。李璟立命袁州戍将边镐,西趋长沙。希崇急发库款犒军。边镐对来使说,此来平楚,并非代灭朗兵,如欲自保,速即迎降。。希崇听了半晌无言。没奈何迫令前学士拓跋恒奉笺镐军,情愿降唐。拓跋恒怅然道:“我久不死,徒为小儿等赍送降表,岂不可叹!”乃诣镐军请降。
边镐率兵抵潭州,马希崇率弟侄出城,望尘迎拜。镐下马宣慰,与希崇等同入城中,寓居浏阳门楼,湖南将吏,相率趋贺。边镐未战而取潭州,开仓放赈,民心大悦。二十五日,南唐武昌节度使刘仁赡亦率战舰200艘攻克岳州(治巴陵,今湖南岳阳),抚纳降附,颇得人心,湖南内『乱』遂平。
捷报驰入金陵,李璟喜出望外,授边镐为武安节度使,征马氏全族入朝。希崇不愿离开故土,以重贿要边镐代为向李璟求情,允许他留居长沙府。边镐回答说:“我朝与你朝世代为仇,已经近60年了,但从不敢存灭掉你们楚国的念头。现在你们兄弟间相互争夺,你走投无路了才归降我朝,这乃是天意。如果你想反悔,只怕人肯饶你,天却不肯饶你呀!”马希崇只好同意入朝。
马希萼据住衡山,还想经略岭南,特命龙峒戍将彭彦晖,移屯桂州。桂州节度副使马希隐,系是马殷少子,不愿彦晖前来,急檄蒙州刺史许可琼,同拒彦晖。可琼引兵趋桂州,与希隐合兵,杀退彦晖。彦晖奔回衡山,希萼大惊。适唐将李承戬,奉边镐命,引兵数千至衡山,促希萼入朝金陵,『逼』得希萼忧上加忧。就是廖偃、彭师昺,也想不出救急方法,索『性』投顺南唐,乃是无策中的一策,乃与希萼沿江东下,往朝南唐。
马希隐闻二兄降唐,还想据守岭南,负嵎自固,偏南汉主刘晟遣内侍吴怀恩入境,先乘虚袭入蒙州,继乘胜进『逼』桂州。希隐与许可琼保守不住,乘夜斩关,带领遗众向全州遁去。至此,南岭以北隶属南唐,以南隶归南汉,惟朗州一隅由刘言所据,但亦不属于马氏。自马殷据有湖南,至希崇降唐,共得六主,合成五十六年。
希萼兄弟,先后至金陵。唐主璟嘉他恭顺,命希萼为江南西道观察使,驻守洪州,仍封楚王。希崇为永泰军节度使,驻守扬州。最可惜的是前岳州刺史王赟,此时已改调永州,伤心故国,不忍降唐。经唐廷一再征召,勉强入觐。李璟责他后至,赐鸩而死。人生到此,天道难论,这叫做有幸有不幸呢!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