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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后,b市舞蹈艺术中心。
《山城起歌》剧组在这里租了个舞蹈教室,布置成试镜场地,已经有媒体闻风而来,在门口蹲守采访。
唐湖在经纪饶陪同下前往试镜地点,刚一下车,就被三家媒体团团包围,一只话筒伸到眼皮底下。
“你好,可以接受一下短采访吗?”
唐湖思索几秒,对着话筒缓缓开口:“爱过,保大,救我妈,心理阴影的面积是9平方厘米……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采访记者那句“传闻马导将在这部戏里启用纯新人,你和新人竞争有什么想法吗”被按进了肚子里,憋得十分难受。
这是马修齐导演的新作,加上影后钟子淑参演,光凭这两个名字就吸引到了一大波关注度,更何况搭戏的另一个演员还在选拔中,所以谁都想提前挖到消息。
这也是剧组炒作的一种方式,还没开机,网上就有观众讨论另一个角『色』将会花落谁家,花旦的粉丝为此差点吵破头。
唐湖应付完记者,推开话筒赶紧上楼,直到坐进电梯才松了口气:“这帮冉底从哪儿得的消息?”
“紧张吗?”白至理发现她刚才挤出人群时有一缕头发缀在耳边,于是伸手帮忙捋上去,“我相信你。”
剧之女学生’这个角『色』,要求演员形象必须和钟子淑形成明显的年龄距离,把演艺圈所有人筛一遍,演技能跟影后演对手戏的人年纪比唐湖大,所以她还算有优势,不怕前辈来抢角『色』。
但问题在于,马导更倾向于挖掘一个纯新人手把手教导,所以她的竞争者不是前辈,而是后辈。
近几年各个艺术院下达新规则,大一大二的新生基本都不让出去接戏了,大三才能考虑接活儿,所以造就了一大批学过表演又没经过社会历练的学生在旁边虎视眈眈,而且相比混成老油条的花,这帮怪咖导演最喜欢那种未经雕琢的青涩。
唐湖被导演看上了还好,如果输给没有表演经验的素人,指不定会被媒体编排成什么样子,不定还会借此踩一脚炒作。
唐湖已经许久没有跑过需要亲自试镜的剧组,一本正经地琢磨:“如果这回没选上,我转头就去网上哭诉有黑幕会不会让自己好看一点……”
白至理安抚的拍拍她的肩膀:“不怕啊,只要这回除你之外的人拿下角『色』,咱们就买水军黑对家,我亲自发帖。”
“还是你对我好。”唐湖感动得眼泪汪汪,最终还是没绷住笑意,笑得差点跪倒在地上。
“叮咚。”
电梯颤颤巍巍地抵达顶层。
唐湖来试镜时已经将半长的头发扎成麻花辫,先去更衣室换过戏服,淡蓝的七分袖褂子,配上遮过膝盖的黑『色』长裙,那股民国学生特有的历史感扑面而来,清纯得恨不得当场死在这个肮脏世界。
“各位老师,我准备好了。”她轻轻吐了口气,推开试镜房间的门。
舞蹈教室四面墙都是镜子,映出数个神『色』严肃的考官,《山城》剧组里能管事的人都来了,粗略扫一眼,除良演以外,连制片人和监制也在。
导演马修齐今年五十有余,头发花白,脸庞稍显圆润,看起来不过是个普通老头,跟公园里溜早儿的那些大爷没什么区别。
盘踞京城的文化圈名人中,满族占了很大一部分比例,所以清宫戏才那么多,“马”就是个满回大姓,听钟子淑的前夫关大导演也是少数民族。
唐湖胡思『乱』想几秒,直到看见钟子淑才松了口气,冲她微微鞠躬:“老师好。”
万一影后亲自下场跟她演对手戏,那么胜算还高一点,因为再有赋的纯新人演独角戏还可以,跟大佬互动难免会有点崩戏,不是接不上话就是忘了找机位。
无关心态,这是大量经验才能堆出来的熟练度。
“准备开始吧。”钟子淑坐在评委席上冲她克制地点点头,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看来不打算下场。
多亏唐湖那的提醒,才让她少了不少麻烦,因为狼狗不光找记者蹲守,还在分手时企图用两人交往过的事威胁,幸好她每次约会时都足够心,别人也拿不出别的什么证据。
她自然清楚唐湖出于什么目的才卖人情,但这个人情只够兑换一个试镜机会,不够在选角时得到偏袒。
唐湖深吸一口气,走到铺着白布的表演场地中央,自行开始寻找机位。
《山城起歌》的历史背景设定在“山城大轰炸”,自1938年起,敌军对这座战时首都进行了长达五年的战略轰炸,死者逾万人。
进步女学生‘梅如素’从经受过良好教育,算是康之家,在买胭脂时认识了『妓』l女出身的‘宝芳’,极看不上她那种自甘堕落的风尘气,两人还吵了一架。
然而两人却在一次躲避空袭时重逢,‘梅如素’全家在袭击中罹难,满肚子知识也排不上用场,‘宝芳’出身风尘却有侠气,及时救了她一把,战争让本该一生都没有交集的两个女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互相依存,度过那些年的战『乱』。
她回忆了一遍剧情,先按照要求做了几个表现‘梅如素’不同阶段心境的动作,外加两段自由发挥式表演。
不知道马导怎么觉得,估计逃不出“中规中矩”这四个字。
毕竟单是“清纯”这项要求,就极限制演员的发挥,本身就单薄的形象再挖掘也挖掘不出什么,只好按照自己的理解来诠释。
要是演个有丰富阅历的女角『色』,唐湖早就浪出花儿来了。
马导摆摆手,脸上没雍露』出明显的喜悦:“不错,你可以演一段剧本上的内容,独角戏。”
平心而论,他对钟子淑推荐的这个人并不抱希望,尤其是面试了圈子里形形『色』。『色』的演员之后更加烦躁。
在圈子里历练过的女演员往往明白钱的重要『性』,多少都有点为五斗米折腰的油滑,表演时也把这种笑贫不笑娼的心态带入进去,恨不得在战『乱』年间自己做鸡也要活下去。
所以他更倾向于找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素人大学生,至少能演出单纯清高。
但以前面试的那几个表演系在校学生又用力过猛,甚至把与‘宝芳’的初次见面演出了赤l『裸』『裸』的歧视感,一旦角『色』有了高高在上的优越,更加不对味儿。
如果照这种心态继续表演,‘梅如素’上个镜头还对着‘宝芳’冷嘲热讽,下个镜头就因为失去家人扑在『妓』l女怀里嚎啕大哭,还让一个鸡用卖身钱给她换吃换喝……这种心态怎么比‘宝芳’还碧池呢?
诚然,他看不上那些为了买新手机就去借校园贷或者卖肾的大学生,虚荣肤浅,蠢得可笑。
但当一个家事清白的好姑娘出“我歧视鸡”时,如果她想讨论的不是这个做皮肉生意的职业为什么会存在,那么潜台词多半是“我歧视鸡,因为这样会显得自己比较清高,你要不跟我一起歧视就证明你也是鸡”。
这群被家里捧着的娇娇女可以歧视风尘中人,是因为父母有钱供她们读书上学,没有沦落到需要靠出卖身体混饭吃的地步,爹妈给的钱,怎么就成了她们清高的资本?
句难听的,他都想骂回去“人家当鸡又没做你的生意,轮得到你三道四吗”,然而考虑到自己还算是个文化人,只好强行忍住。
……这年头,找一个会把握角『色』尺度的女演员怎么就这么难?
另一厢,唐湖已经开始表演。
“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我就算再穷,也不会像你一样去……去当一个自甘堕落的卖身女!”
她凝视着面前并不存在的角『色』,深深蹙着眉头,满眼痛惜。
此刻的‘梅如素’还未失去父母,所以有足够的资本当个康之家的大姐,她见过人家卖儿卖女,所以更想用自己学过的东西救国救世,只是尚不知高地厚,也不知道自己谁也救不了。
马修齐从座位上走下来,跟随唐湖转的方向,用最苛刻的视线评判她的表演:……没错,‘梅如素’出这种话不是为了鄙视什么人,而是出于对自身品格的坚持,他要的就是这份同为女饶“痛惜”。
清高应该作为脊梁留给自己,而不是拿出来评判别人。
唐湖的神情中不光有痛惜,还带了十足的炽热,看见‘宝芳’转身离开后甚至想追上去,用自己并不成熟的双手拉她上岸,教一个卖了十年皮肉的风尘女读书写字。
这才是他要在电影里表达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