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你有本事说动投资方,开拍以后空降演员都不成问题。”
尤雅雅仔细想了想,脸上却褪去刚才的兴奋:“不过方沅……她都快一年没个人消息了,最近一次上热搜还是因为生孩子。当年拍《江湖行帮》的时候找她搭戏我能高兴半天,现在去找她,你扶贫啊?”
她好端端地当着明星,一夜之间发现自己多了个十六岁的弟弟,也只在唐湖面前哭过半天,然后立马敲定从娇l软公主转型执政王女的计划。
作为一个成功转型的演员,她颇有些看不上用生孩子平息婚姻问题的方沅。
唐湖纠正她的说辞:“我这叫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那不还是扶贫?”
“区别大了。”唐湖盯着数字不断减小的电梯显示屏,“举个例子,你看过《自梳》吧。”
“没有。”
“……好歹也是拿过两个金奖提名的片子,你就不能留点心?”
“不能,我爱看偶像剧,尤其热爱霸道总裁见我心地善良就把亿万家产过户给我的剧情,总裁过户的时候最好帮我把税款交了。”尤雅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最终在她的批判目光中败下阵来,“行行行,我忙过这阵把所有金三奖入选片都写一遍观后感,你先说讲的什么。”
《自梳》是上个世纪公映的老电影,两个因为乱世而不幸、又因为男人而更加不幸的女人彼此相遇,相濡以沫,相互依存,最终却未得相伴。
战乱年代的压抑、主角们矢志不渝的感情均是看点,但最让唐湖感兴趣的是主角之一的身份,自梳女。
旧社会礼法严苛,压抑人性,南方有些地方的女性不甘心结婚后受婆家虐待,便将头发像已婚妇女一样挽成发髻,以示终身不嫁,不育后代,只与志同道合的姐妹作伴终老。
从此以后,不必嫁给某个男人挨打受苦,以纺织为业,自己挣钱自己花。
这样的女性,称为自梳女。
在那个封建时代就有勇气做出如此洒脱的选择,让不少现代女性也心向往之,但事实上呢?
除开少数女性想要摆脱既定命运所以主动自梳,也有不少人被家里逼着自梳,学门手艺赚钱,供给父母兄弟。
自梳女不得嫁人,也不得与男人相好,一旦被发现就是拉出去浸猪笼的下场,相当于提前守寡;如若担心养老,也只能收养女儿做后人,而不允许收养儿子。
等女儿长大,大部分老自梳女又会强制后人自梳给她养老,继承纺织这门谋生手艺,继承老一代自梳女的命运。
但年轻自梳女远没有那么幸福。
40年代的华夏重工业发展受限,反倒是纺织这类轻工业发展蓬勃,自梳女的收入也高于当时普通人的平均水平,但她们赚到的大部分钱要么上交父母,要么上交给上层自梳女,整日劳作不息,累去半条命,层层压迫下又有多少是给自己挣的?
唐湖帮忙打理“@买什么买”这个营销号的时候说过,几千万套口红和一套房产带来的价值永不对等,她并不喜欢其他同行鼓吹的消费主义。
要是有人说“为了当个精致女人就得买买买,没钱可以找男人要”,她得先把说话者搞得不配当人,哪怕现在收入不错,也不是花钱没数的。
但拒绝被消费主义收割,不代表她会当另一条路上的韭菜。
按照现代精英主义的划分,上层自梳女可是标准的民国女强人——不婚不育不靠男人,收养女性后代,收入远超社会平均,甚至还早早提出女性互助的观点。
放在逼乎,足以让世界500强公司的499个CEO也自愧弗如。
但单单因为谁家有钱,谁就活得最有进步意义,那还推翻什么三座大山,大家一起拼命赚钱当上等人就行了。
难道以前女人都是因为不够勤劳不会赚钱才活得不像人吗?
自梳女是反抗命运的一种方式,却不是真正的出路。
反对父权,却只是制造一个代替父权的新权,伺机从中受益,本质跟反对奴隶却想当奴隶主差不多。
唐湖作为开过社会主义小车的接班人,哪怕混得好也不会选择精英之路,她哪怕尽情鄙视方沅的人生,也获得不了什么成就感。
叮咚一声,电梯抵达地下停车场。
尤雅雅皱眉苦思她提出的问题:“你拉方沅入伙,就真的只是想帮她?”
“自己慢慢琢磨吧。”
唐湖插着口袋往前走,手机蓦地震了两下。
微信有人发来未读消息。
【方沅:在吗?】
这位共产主义接班人,你那么爱你老公,出了大事居然还只是发微信,都不知道打电话把犯罪嫌疑人劈头盖脸骂一顿?
刚才给王飞轩打电话的时候不是打得挺勤快吗!
唐湖懒懒回了句“在”,转着手机,仿佛不知道她想问什么。
第三条路的铺路材料都准备好了,你来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