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是按照自己的喜欢,选了白色。
繁复的霜雪衣袍,以银线绣满了牡丹朝月。
他被送入无俦宫,在宫女和太监的监视下,恭恭敬敬向落着沉沉黄金帐的寝殿深处跪下,一拜,便算是礼成了。
身后的门,轻掩,殿内,安静一如人心已死。
可他却听见角落中极为轻微的啜泣声。
等到寻声掀开黄金帐,便看见一个小小的女孩儿,抱着膝盖,缩在角落中,满脸泪痕。
那是他每日上朝都要仰视的女帝陛下。
她每日高高在上地坐着,俯视天下,很少开口,更无多余动作。
就像一尊华丽的木偶,每日被楚云城摆在那里,接受百官朝拜。
她太安静,以至于仿佛从来就不曾存在一般。
直到现在哭花了浓艳的妆容,穿着一身与她的年纪极为不相称的黄金龙袍,如一只受尽欺凌的小兽时,才让江照晚觉得,她还是个孩子。
“臣侍,江照晚,拜见陛下。”
他恭恭敬敬跪下,按君臣之礼,向她一拜。
小小的女孩儿,向角落里缩得更深,警惕地打量他,“朕记得你,你是新上任的太宰。”
“正是臣侍。”女帝坐在地上,他就跪坐在她前面不远处陪着。
“你……你,你会不会欺负朕?”她还含着两包泪的大眼睛,满是不确定。
江照晚莞尔一笑,“臣侍不敢,臣侍入宫,是为了陪伴陛下,忠于陛下,自是永远不会欺负陛下,令陛下有半点不悦。”
他这一番话,半是场面,半是真心。
江氏一族未来的族长入宫为妃,便已是整个江氏对天璇,对楚云城宣誓了最大的效忠。
若是这一生,他都只能面对眼前这个小女孩,也就再无奢求,只专心对她一人好便是。
“那么,你会不会吼朕?凶朕?甚至……”小女帝想了想楚云城跟她发脾气时的模样,“甚至打朕?”
“陛下不要怕,臣侍绝对不会。”
他那样温和,那么平静,如一轮圆融的月光,让人莫名安心。
“可是,朕在朝堂上,见你处置那几个北域奸细时,是……是很凶的……”
小女帝揪着自己的衣襟儿,小心打量他。
今晚,他将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万一他很凶,怎么办?老嬷嬷说,那种事,会有点疼,可她知道,她们经常唬她,经常报喜不报忧,所以她们若是说只有一点点,那便是很多!
江照晚努力回想了一下,哑然失笑,原来,大概是半个月前,边境曾捕获两个拜月皇朝的奸细,扭送来了帝都,交给摄政王亲审。
而楚云城为了考校新任太宰到底有几分手腕,几分心思,身居太宰,能否震慑朝堂,便将奸细直接提上昭合金殿,交给他问话。
他当时的确机锋锐利,下手也稍微狠了点,最终,两个奸细是当众招供了一切后,被抓着双脚倒拖出去的,金殿的红毯上,留下两条暗色的血印,他雪白无暇的朝服,也染了许多星星点点的血迹,十分可惜。
事后,他为此还被楚云城大加盛赞,称堪当大任。
本以为这件事过去了就完了,却没有人注意过,当时坐在最高处的那位,存在感极低的小女帝,已经被吓成什么样子。
她害怕,却不敢叫,不敢哭,甚至连动都不敢动,否则,就会招来楚云城比杀了她更可怕的目光。
那目光,她在他当初以铁券丹书敲死父皇时就见过,非常非常恐怖!
“陛下,臣侍身为太宰,若要稳坐朝堂,替陛下打点山河,必是要做出些许样子。所以陛下放心,臣侍绝非凶恶之人。”
他试着向这只受尽惊吓的小兽伸出手,白净修长的手,骨节分明,五指修剪地极为整齐,每一颗指甲都映着灯火,泛着莹润的光。
他这样干净温和,令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