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她接受了容声的那一刻起，她就失去了这些权力。

“……别哭。”顾非远听出了她声音中的委屈。他强忍着冲进去抱住她安慰她的冲动，低声道，“我能见见你么？”

那声音极尽温柔，仿佛是情人间的低语。

陆倾城从陆倾雨走时就压抑着的情绪突然崩溃了。她无法自控地啜泣着，仿佛想要把这些天的委屈都哭尽了才是。

“不行么？”顾非远想要走进去，却硬生生地按耐住了步子，“倾城，别哭了。当心伤了身子。”

“不要进来……求你，别进来。”陆倾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站起身来，把闺房朝向院子的窗户“呼”地一声关上了，“你走吧，非远……不，顾公子。”她说话的声音相当嘶哑，就连顾非远这般了解她的人，都只能从她的音调中猜测一二。

“你没有喝水，也不曾服药，对么？”顾非远扭头看到了端着茶杯和药汤的陆倾雨。陆倾雨冲他眨眨眼，他便心领神会，转移话题问陆倾城。

“……是。”陆倾城觉得自己的心突然被扎了一针，让窗外的冷空气都呛进了气管，甚至戗进了五脏六腑。她剧烈地咳嗽着，然而即使是咳嗽的声音里，都夹带着难以遮掩的哽咽声。

“我今日不见你，”顾非远转头，示意陆倾雨把水和药汤交给侍女，“但你答应我，好好吃药，照顾自己，好么？”

陆倾雨激动地给他比了个大拇指，简直想冲上去给他个拥抱以示感激。

“……好。”陆倾城止了咳嗽，擦擦眼泪，看着梳妆台上的镜中憔悴的自己，有些不敢相信、却又无比肯定这有着红肿的眼睛、苍白的皮肤的人就是自己，“谢谢你……顾公子。请回吧，倾城已无颜见人。”

顾非远因着她话语中的疏离有些难过，但并未表现出来，“倾城，我等你。”

他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然而直到侍女端着空了的药碗出来，顾倾城都没再回话。

“大小姐说，感谢顾公子前来。”那侍女走到他的跟前，低声传话道，“大小姐已无事，还请顾公子回去吧。她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想再被打扰了。二小姐，大小姐也说，明天你不必来了。”

陆倾雨的脸上有些受伤，她没想到自己的陪伴竟然会成为姐姐的负担，甚至被姐姐所厌恶。但她也知道，陆倾城近日来情绪反复无常，所以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走到榕树根前，默默拿走了那本稼轩词选，放在了陆倾城闺房的窗台上，“姐姐，对不起。我又让你难过了。但是你放心，文褚答应我，他会竭尽全力去找能让容声恢复的解药。不管你之后愿不愿意原谅他，他都会为伤了你、甚至打伤顾公子而付出代价的。”

她顿了顿，房间内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她便继续道，“是我让顾公子进来的。我以为，你会需要一个能够倾诉心事的对象，一个能帮你排忧解难的对象。我知道，这个对象从来不可能是我的。……我走了，姐姐。等你什么时候想见我了，我会第一时间跑过来的，真的。”

房间内突然传出了哽咽的声音，陆倾雨泛红的眼眶中终于落下了泪，“我走啦。”虽然掉了泪，可她的声音里却充满着活泼的气息。陆倾城不必开窗，都能想象出自己妹妹强颜欢笑、故作活泼的样子。

她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陆倾雨了。

院子又恢复了静寂。

陆倾城抱着膝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关上的窗子，然后突然垂下了头。

直到窗外的一轮明月隐隐约约的映在窗户上，她都一动不动，把头埋在双膝之间，不知是睡还是醒，几乎是浑浑噩噩地过了这么些个时辰。

晚饭如她所料，被放在了外间的小桌上，但她并不想下床，不想改变这个能带给自己安全感的动作。

“顾公子，夜深了，二小姐嘱咐您加件衣裳。”

院外突然传来了声音，让陆倾城一瞬间抬起了头。

回答她的声音并不大，可以听出是可以压低了声线的温柔，“代我谢谢二小姐。”

依然是熟悉的声音，依然如下午那般体贴——只除了，声音中略带一丝沙哑，而疲惫更甚。

“……”陆倾城又低下了头，没能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打在自己的膝盖上，打湿了这一袭曾经有人最爱的淡粉裙子。

她从来不是这么爱哭的人啊。

她内心唾弃着自己，却更支起耳朵来听窗外的声音。

然而院中已经陷入了沉寂，就连一丝风声都不再有。

她和衣而卧，带着从未有过的心安，陷入了巨变之后的第一次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