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按照中国政府的政策,死者都要被火化。
但我想保留父亲的躯壳,我总是感觉他应该会复活。
“妈妈,你能告诉他们,不要将爸爸火化吗?”我抱着妈妈的胳膊说。
“孩子,我知道你难过。但这是国家的政策啊,每个人死了都要火化。”妈妈叹息着说。
我甩开妈妈的胳膊,去找比尔:“比尔叔叔,你能不能给他们说,不要火化爸爸?”
比尔去说了,但他回来告诉我:“郭,我的朋友,我尽力了,但他们说,越是级别高的领导,越不能搞特殊。”
我知道,我才六岁,我无法说服任何人去听我的。
【2】
爸爸的死让我陷入迷雾,我从来没有想过他有一天会死。
但是爸爸的灵魂不在了,现在身体也保不住了,我还能拥有他什么?
我不愿意相信爸爸的死亡,然而这让我感觉无能为力。
我,一个六岁孩子能做的只有嚎啕大哭。
强烈的哭声吓了我自己一跳,让我感觉更加无能。
这无能感与我对救助蒂娅娜的无能不同。我虽然无法救助她仅剩的三个粒子,但我也能够接受自己的无能。
而现在,我无法救助我的爸爸,甚至无法说服别人留下我爸爸的身体,这种无力感让我彻底绝望,我的哭声更大了。
我的大哭引得荞莉娜也流着眼泪,我的大哭让妈妈紧张起来,我的大哭让很多来宾叹息,也有人像听到噪音一样在皱眉。
失去亲人的悲伤,永远不要指望他人能懂。
他们都是真正悲伤的旁观者。
他们的伤感只是情感些微的触动。
而对于死者的亲人来讲,那份失去最爱的人的悲伤与痛苦,只有本人感同身受。使灵魂的每个粒子都在剧烈地颤抖。
我在哭号中的泪眼模糊中看见了比尔,突然理解了他替蒂娅娜的深深担忧了。
他如果失去蒂娅娜,他也会像我这样伤心和无助。
双胞胎兄弟也被我的情绪感染,他们的灵体粒子也挣扎着飞旋转,那情绪就是两个陪着我哭泣的孩子。
我也理解了阿米尔兄弟的悲伤,理解了阿米尔弟弟的仇恨。我只是失去了父亲,而他们同时失去了父母。
这悲痛是一种强烈的窒息感,就像是溺水的人用力蹬踏,却总无法浮出水面。
我曾经理解不了他们俩失去父母后的哀哀哭泣,也曾经憎恶阿米尔弟弟的不可理喻。我想起他对哥哥的抱怨,想起他对比尔的仇恨,他露出的恐怖分子一样的表情,
我突然懂了!
如果谁敢于杀死我的父亲,我一定会找他复仇。
我才不会听什么正义与非正义,我才不在意谁说我是恐怖分子。
谁杀了我的亲人,谁就是我永远的仇敌,哪怕是同归于尽,我也要复仇到底。
他们俩都开始安慰我,用粒子触碰我,希望我的粒子能够安静下来。但我的粒子却如受电击,根本不受我的意志支配。
“主人,你也别难过了。你看他们都没事了。”阿米尔弟弟没话找话地和我说,以前他一直懒得理睬我,而现在他是如此的温柔。
但我仍然在大声嚎哭,妈妈拿我没有办法了。
一个人又一个人过来,蹲下来安慰我,但我仍然无法止住伤悲。
一个人真正悲伤的时候,安慰不仅无法让人释怀,反面增加人双倍的痛苦。
我感觉比尔叔叔抱起了我,我不知道哭了多久,终于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3】